董寒苏忙垂目回道:“如今改到晚上练字,奴婢从未懈怠。”
太子沉吟:“晚上伤眼睛,改到下午吧。每日用完午膳后,你练一个时辰,再去东侧殿服侍阿衢。”
“是。”董寒苏挣扎一番,应下了。
她更想听夫子讲课。
可太子的吩咐,不能不听。
太子微一颔首,径首下楼。
他不反对董寒苏借着纪衢的便利听先生讲课。
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当多涨些见识。
多读书,方能明理。
不过,下半晌的第一个时辰,先生授课的对象是阿衢和纪衔,董寒苏跟不上,倒不如跟着第二时辰的七八九三个皇子的进度,由易到难。
太子离开后,冯淮序看看董寒苏,若有所思。
纪衢跑到孟津津面前,急吼吼地问:
“津津,你赢了几局?”
孟津津满头大汗,正忙着擦脸,气恼道:“一局没赢,惨败!你满意了吧?”
纪衢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女人发火真可怕!
骆玄英走到案几旁,观察棋盘,纳闷道:
“怎么叫惨败呢?我看这棋局,太子殿下只赢了你五子啊。胜你五子,叫险胜吧?”
纪衢闻言,又支棱起来,喜得搓手,嬉笑道:
“我就知道我慧眼识人,津津你可真厉害,我哥那棋艺,可是太傅都亲口夸过的。津津,你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孟津津急忙将擦汗的帕子掷到纪衢脸上,堵住他的嘴,气得想哭:
“你们懂什么?两局,太子殿下都不多不少,胜我五子!”
这和哄孩子有什么区别?
大家愣住,面面相觑。
怪不得孟津津恼火纪衢呢,丢脸丢到太子殿下面前。
纪衢揭下脸上的帕子,倒没在意孟津津输得惨烈。
他在意的是——这帕子上不知熏的什么香,挺好闻的。
他张口想问一问,余光瞥到其他人,连忙转口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今儿是我的不是,我那支紫毫笔,你不是想要吗?送给你赔罪。快上课了,咱们快走,莫误了时辰。”
说罢,推着众人下楼。
他落在最后面,偷偷把手帕塞进自己怀里。
董寒苏朝天翻个白眼,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盯着他怀里看。
纪衢讪讪,面上过不去,欲盖弥彰道:
“哎呀,我忘了,这是孟小姐的,这就还给她。”
他怎么好意思说,他想留着帕子,问问熏什么香呢?
他冲到前面,去还孟津津帕子。
孟津津收了帕子,着恼:“我何时想过要你的紫毫笔?我是没有,不代表我就稀罕!”
纪衢哄她:“那日,我用紫毫笔,你不是瞧了两眼吗?”
“瞧了两眼,就是我想要了?我还瞧你们每个人十眼、百眼、千眼呢,这又怎么算?”
纪衢满脸堆笑,没接这话:“快走,快走,我们先送你去西侧殿。”
“走什么走?六公主还没下来呢!”孟津津简首气个仰倒。
董寒苏揉揉额角。
真糟心。
多听一句,就多糟心一点。
只有被纵容着,被讨好着,孟津津方才敢在纪衢面前嬉笑怒骂,与他打打闹闹。
董寒苏将这些烦恼抛之脑后,快步去厢房,和奶娘一起帮六公主穿衣裳。
不久,曦照阁又安静下来。
董寒苏没法子,按照太子的要求,先在阁内练字一个时辰,方才去东侧殿借光听课。
六皇子见了她,只阴恻恻地盯她几眼,再不搭理纪衢。
他盯董寒苏,纪衢就瞪他。
渐渐的,六皇子和纪衢都觉得没意思起来。
双方互相当对方是透明人。
傍晚回到雪棠殿,乌萱竟过来了。
皇后吩咐她来给五皇子添两个菜,顺便安抚安抚五皇子。
听她聊起闲话,方知今日后宫出了好几件热闹。
一个秀女落湖,被救起来,非说是另一个秀女推的;
一个秀女带进宫的珠宝丢失,满宫喊捉贼;
一个秀女突然脸上起疹子;
皇帝下半晌去后宫,半路遇到秀女请安,一个秀女跳舞,旋转着旋转着,转进皇帝怀里去了,选秀才刚进行,这秀女便被皇帝亲口吩咐,晚上去乾苍殿侍寝。
最后一件热闹,让斗得热火朝天的秀女们,集体哑火。
乌萱摇着头叹气:“娘娘以为能消停几天,谁知道,我来之前,又有人向娘娘禀告,说皇上钦点侍寝的那个秀女,突发狐臭。”
董寒苏:“……”
这花样太多了,她一个旁观者都眼花缭乱的,可想而知,皇后有多心烦。
纪衢在餐桌上用晚膳,乌萱和董寒苏就在门口聊这些,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
皇后并不禁止儿子们探听后宫里的斗争,见识多了,到了年纪,方才不会轻易被女子们的手段蒙蔽心智。
因此,乌萱是大大方方讲的。
说到最后,乌萱脸色严肃,压低声儿道:
“寒苏,昨儿皇上去坤灵宫,提起你的亲事。”
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纪衢,猛地抬头,忙问:
“谁的亲事?乌萱姐姐,你大声点儿。”
布菜的连轺提醒:“殿下,食不言,寝不语。”
纪衢索性放下银箸,跑到乌萱身边,又问一遍:
“谁的亲事?父皇要给寒苏指婚?”
董寒苏大脑一片空白,心悬到嗓子眼。
皇帝怎么会关心她的亲事?
乌萱无奈,声音又低了几分:“小声些,仔细隔墙有耳。
“不知哪个撺掇的,皇上要给寒苏指婚,那意思,是要指给谁家做妾的,让寒苏出宫‘享福’。
“娘娘一听,就问皇上,看中了上一届的哪个新科进士给董御史做孙婿,这才将皇上的话堵住了。”
董寒苏悬着的心落回肚子:“还是娘娘英明。我才多大呢,哪里就谈婚论嫁了。”
“是啊是啊,寒苏这么好,怎么能给人做妾呢?而且,她一出宫,那乔家的人,不得想方设法害她呀?”
五皇子拍拍胸脯,“寒苏你别怕,你这辈子就跟着我,给我管一辈子家,我护着你一辈子。”
董寒苏头疼。
谁乐意一辈子当奴婢啊。
女子的出路,本来就不多。
她是身份所限,才不得不当宫婢,又不得不琢磨与人为妾的。
若祖父在世,知晓她的想法,恐怕会打断她的腿,叱责她辱没门楣。
她只是想活着。
在保证能活着的时候,尽量活得好一点。
“奴婢没想那么远,如今性命堪忧,奴婢就想着,怎么保住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