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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乔贵妃在宫里是很有体面的，哪怕温玉妃得宠，各地进贡来的稀罕物，只要有皇后一份，便也能有她一份——独一无二的贡品例外。
六皇子自然也跟着沾光。
他爱吃脆枣子，每年南方进宫来的枣子，乔贵妃都会留给他吃。
首到乔贵妃被贬为昭仪后，他再也没吃过了。
一连六样水灵灵的水果端上来，皇子公主们欢呼，喜滋滋地朝着中宫和东宫的方向行礼：
“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
气氛到这儿，进入高潮。
纪衢第一个拿起一个桃子吃。
众人纷纷跟着开吃，挑自己喜欢的水果吃。
六皇子打定主意，纪衢吃什么，他也吃什么。
纪衢吃桃子，他的视线从枣子上恋恋不舍地移开，也吃起桃子。
纪衢第二个才吃枣子，六皇子这才敞开了吃枣子。
纪衢便道：“这枣子又甜又脆，寒苏，还有吗？再拿些来，不够吃。”
董寒苏忙道：“还有，还有。”
她早有准备，每个桌子上摆的枣子不多，就是专门留给六皇子的。
见纪衢这么上道，她赶忙将余下的枣子都装进一个大盘子里，摆在纪衢和六皇子的面前。
六皇子仔细观察他们的脸色，见他们没有眉来眼去，又见纪衢随手取了两颗枣子吃了，他这才放心地吃。
纪衢时不时邀请他吃：“你爱吃，就多吃些。等咱们北方的枣子下来，哥哥再邀你吃。”
有纪衢发话，没人敢与六皇子抢枣儿吃。
六皇子最爱吃的便是这夏初的南方枣子，等北方的枣子成熟，泛滥上市，他又不稀罕了。
吃的就是这一份稀罕。
一整盘枣子，被他一个人吃掉大半。
他知道，纪衢与他一样， 也在逢场作戏，假作兄弟情深，今年请他吃，明年未必会请他。
而他不得宠，根本分不到这些南方水果。
抱着吃了这一顿，没下一顿的心态，他吃到撑，才停下嘴，完全忘了从前母妃总是约束他，让他少吃生枣。
太子来时，看到的只有几个残瓜梨枣。
他扫了一眼，眉眼温润如故：“都吃饱了?”
“吃饱了，吃饱了。”
一伙人笑嘻嘻的，凑上来，齐齐向他道谢。
六皇子向他道完谢，脸颊微微泛红。
他不喜欢太子兄弟俩，却吃了太子的枣子。
太子笑着颔首：“不过一点子水果，你们爱吃，吃得开心，孤心甚慰。不过，你们真正该谢的是父皇，都是父皇赐下的。
“好了，都累了吧？快去歇一歇，下半晌还要听先生讲学呢。”
大家也不是傻子，太子时不时过来，是来提醒他们，皇帝当日在隔壁御书房，不要太过吵闹，打扰皇帝休息或批折子。
太子今儿又来，想必这会儿皇帝正在隔壁的御书房呢。
众人识趣，纷纷告辞，自去找地儿休息。
六皇子一见太子便不自在。
与纪衢面对面，他们一个有强劲的外家，一个是嫡出却非太子的皇子，他俩势均力敌。
但见了太子，六皇子从内心深处，便觉得矮了太子一大截，丝毫不敢像对待纪衢一般，与他大小声。
趁着大家告辞，他也拱拱手，趁机溜了。
孟津津混在人堆里，也赶紧溜。
她宁可孤孤单单一个人被冷落，也不想被纪衢抓去与太子下棋了。
太子也不能一来，把人都吓走了，自己也走，便随便挑了一张椅子落座。
纪衢亲手给太子倒了一盏茶，悻悻道：“哥哥，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像你哥哥？”太子捏了捏略感疲乏的眉心，开了个冷笑话。
纪衢给面子地笑了声：“像龙卷风啊，哥哥一来，就把大家都扫荡走了。
“我还没捉弄够老六呢，没来得及告诉他，今儿我俩吃的菜，大半都是父皇赐下的，他若知道，准吓得当场晕过去。”
“为何？”太子心知有情况，便掀起眼皮子，眼里较之方才多了些精神。
纪衢忙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告状，又把自己的谋划说出来。
冯淮序识趣地拉走骆玄英。
董寒苏清场，一会儿，房内便只有太子、纪衢、乌宝与连轺西人。
太子脸色变幻不定，眼里闪过肃杀，低声道：“这些人，胆子太大。“
包括六皇子，包括郭裕。
他看了眼立在门口光亮处的董寒苏。
让老六多吃生枣，像纪衢能干的事，但不像他能想出来的。
他扬声道：“寒苏！”
董寒苏忙走进去，屏气凝神行礼：“请太子殿下吩咐。”
太子却没什么吩咐，只道：“冒险了。”顿了顿，解释道，“老六心思浅，若当众露出痕迹，暴露郭裕，纵然他死了，也只是许顺安他们断尾罢了，改变不了大局面。”
相反，郭裕活着，还能给他们提供不少线索。
他现在尚未上朝参政，地位不稳固，还不能与宦官们撕破脸。
董寒苏忐忑不安福礼道：“是奴婢心急了，请殿下责罚。”
她没多想。
这些人老想杀她，她不想只被动地等着别人来杀她，什么都不做。
若六皇子恐惧下，暴露郭裕，死一个郭裕，是改变不了大局，但至少自己心头痛快。
当然，最好不暴露。
大概率也不会暴露。
纪衢忙把责任揽过来：“寒苏是替我着想，替我打抱不平。老六欺人太甚，心思太过歹毒，他竟指使郭裕下毒害我。
“是我想给老六一个教训！哥哥觉得不妥，要罚，就罚我，与寒苏无关。”
太子看看二人的脸色，一个忐忑，一个惊慌，叹气道：
“罢了，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郭裕要暴露，也当是从老六嘴里暴露的，父皇也该疑心一下他身边的那群太监了。”
就任性一回吧，太过谨慎，反而畏缩了。
兴许，这就是个突破局面的机会，只要操作得当。
纪衢小心翼翼问：“哥哥，你真没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与老六打打闹闹才正常。”太子温和地笑了笑，“乔淑女曾想坑害母后，母债子偿，你报复老六，父皇能理解的。都休息去吧。下半晌，我会关注你们的动静。”
纪衢这才放下心。
他与太子一人挑了个软榻躺一躺。
董寒苏给他们一人找一条毯子盖上。
太子与乌宝耳语几句，乌宝点头，匆忙下楼。
太子眼帘半阖。
疲倦的视线里，董寒苏的身影模模糊糊、隐隐绰绰的，像是隐在雾中。
除了没有少女的线条外，董寒苏的言行举止与及笄的大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
董祈安夫妇是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