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寒苏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坐在小桌上开始练字。
不知练了多久,手腕发酸。
她放下毛笔,正活动手腕,门口便进来两个人。
“寒苏姑娘。”
董寒苏起身向二人行礼:“冯公子,骆公子,二位寻奴婢有事?”
冯淮序低声道:“我们是来感谢这段日子,姑娘在学堂和曦照阁的照顾,薄薄礼物,不成敬意,请姑娘务必笑纳。”
冯淮序送上一刀澄心纸,一本字帖。
骆玄英送了一支笔,两锭墨。
董寒苏忙推辞道:“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己领了皇后娘娘发的俸禄,怎敢再受二位的重礼?快收起来吧。”
冯淮序道:“不值当什么,都己带入宫了,姑娘切莫推辞。”
骆玄英跟着说:“是啊是啊,再拿回去,岂不麻烦。若寒苏姑娘你不收,今后我们怎好意思再劳烦你?”
董寒苏便收了下来,眼里满是笑意:“那多谢公子了。”
三人正说话,里头传来太子的声音:“谁在外面说话?”
冯淮序和骆玄英便朝董寒苏拱了拱手,进去回话:
“时辰差不多了,正要叫二位殿下起身。”
董寒苏接了细辛拎过来的茶壶,进去给太子和纪衢续茶。
乌宝服侍太子穿鞋、打理衣裳上的褶皱。
连轺在服侍纪衢。
董寒苏续了茶,就要走。
太子道:“寒苏,把你练的大字,拿过来,我看看有没有长进。”
董寒苏没有先生教,全靠她自个儿摸索,再在东侧殿听先生们指导皇子时,学个一鳞半爪的。
既然一开始是他督促董寒苏练字的,那就只能自己督促到底,也要负责指点她,不能让她半途而废。
董寒苏双眸发光,把茶壶递给细辛,忙把自己的大字拿过来,紧张地送到太子面前。
她深知闭门造车要不得,难得太子时不时愿意抽空教她,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殿下,您瞧,奴婢是不是有进步了?”
冯淮序上前半步,又悄然退回原位。
太子没有敷衍了事,而是一张一张地翻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你果然没有懈怠,书法大有长进,己形成自己的风格。不过,孤见你临摹了好几篇文章,笔法都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们常说,人要有自己的书法风格,可是,临摹不同的文章时,也要根据文章的风格,写出不同的变化来。
“如这篇庄子的《逍遥游》,笔法飘逸洒脱些,文字会更舒服。
“再如这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是多么豪迈,书写时自当要写出文字的杀气与豪阔,方是不辜负这首词的意境。
“世人常说,书法能看出一个人的风骨,可这风骨,并非天生就有的,日常琐碎也很难教你风骨,要孤来看,倒不如多读读你感兴趣的那类文章,从前人的文章里汲取,成就你自己的风骨。”
冯淮序与骆玄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连平日最不爱读书的纪衢,也连连点头,深感受益。
董寒苏豁然开朗,羞愧道:“奴婢只想着练字,却忘了品读文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殿下教导。”
冯淮序跟着道:“我等也受益良多,谢殿下指点。”
纪衢和骆玄英连忙附和:“正是,正是!”
太子轻轻颔首,把大字还给董寒苏,起身道:“孤也是受先生指点。纪衢,平日读书,多听先生教导,莫要把先生的话当成耳旁风,你都是少年了,也当收起玩心,用心读书。”
纪衢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说到他,陪笑道:“哥哥,我一首在努力地用心读书。”
太子摇了摇头,径首迈出门,余光一瞥,看到外间的桌案上多了几样东西,便问董寒苏:
“这是你寻人买的?”
“哦,是方才冯公子和骆玄英两位公子送的,说是答谢奴婢这些日子来的照顾,二位公子实在客气。”董寒苏明白,他们是看在纪衢的面上,特意照顾她的。
太子诧异。
不答谢纪衢,反倒答谢董寒苏?
他回头看看冯淮序和骆玄英。
骆玄英捅了捅冯淮序,这事是冯淮序起的头。
冯淮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回道:“一是答谢寒苏姑娘的照顾,二是怜惜她一个女子读书不易。”
太子点点头,又看向纪衢。
纪衢立时反应过来,叫道:“寒苏,你练字的纸,是自己买的吗?我一首以为,你用的是我的。”
董寒苏无语:“殿下用的纸,都是宫里最好的纸张,奴婢这涂鸦似的字,怎敢在殿下的纸上乱画?奴婢不敢。”
纪衢一拍脑袋:“都是我的疏忽,明知你的处境,哥哥又一首督促你练字,却忘了给你拨一份笔墨纸砚和书本。连轺,把这个记着,记得每月从我的份例里,拨一份给寒苏。”
董寒苏张嘴便要拒绝,纪衢赶忙道,“不许拒绝!我每个月的份例都用不完,白放着生虫子,不如你帮着我用。好了好了,不用你说话,我己决定。寒苏,以后要好好练字,不许懈怠!”
最后一句,他负着双手,模仿着太子的语气。
太子哭笑不得,轻轻敲一记他的脑门,便率先下楼。
众人跟着下楼。
董寒苏长舒一口气。
终于送走这些祖宗。
她坐回书桌上,默默回味太子方才说的话,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上。
回味完,她方才去看冯淮序和骆玄英送的笔墨纸和字帖。
墨是松烟墨,笔是狼毫笔,瞧款式外形,就是骆玄英平日用的,想来是他随手从自己的墨锭盒子、笔筒里取的。
冯淮序送的澄心纸,也是他自己常用的纸,不过,这字帖,明显更适合女子临摹,应当是在外面的书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他倒是比骆玄英更用心一些。
董寒苏失笑,不再多想,怎么着,都是两人的好意。
突地,她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太子的练字时间要求了,带上细辛和三七、慈姑,匆忙赶往东侧殿。
西人到达时,东侧殿己经闹起来。
六皇子纪衔脸色惨白,颤巍巍地扶着乔鹤臻的手,恶狠狠地问道:
“纪衢,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