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第112章
午膳依礼，男女分席。
正厅内，气氛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的喜庆，却也因主位上那位尊贵的新婿，众人显得有些拘谨。
瞿慕云的目光落在主位上的晋王李廷越身上。
后者姿态从容，正与瞿长卓闲话着京中风物，语气平淡。
就在数日前，瞿慕云在北衙处理一桩紧急军需调度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刁难。
新近加封太宰的睿王，其门下一位户部给事中，以“程序存疑、账目不清”为由，硬生生卡住了瞿慕云急需调拨的一批精铁与火器配件。
这批军械关系冬防加固，延误不得。
瞿慕云据理力争，甚至搬出了兵部行文，对方却仗着睿王的势，态度倨傲，软硬不吃，摆明了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瞿慕云心急如焚。
就在他几乎要动用非常手段时，事情却峰回路转。
不过隔了一夜，那位昨日还趾高气扬的户部给事中，竟亲自将盖好印信的调拨文书送到了北衙，态度谦恭得判若两人，只含糊其辞地说是“核查己毕，确无问题”。
瞿慕云惊疑不定，事后多方打探，才从一位相熟的官员口中得知一丝风声，晋王在核查边防事务时过问了此事。
这份解围，来得及时又精准，且未留任何话柄，完全是晋王一贯滴水不漏的手笔。
瞿慕云并非心胸狭隘、一味记仇之人。
眼下木己成舟，舒窈己是晋王妃，这层关系无论如何都撇不清。
而晋王此番不动声色的出手相助，虽未明言，甚至可能根本不屑于让他知道，却也显露出几分回护的诚意——这份回护，既是对瞿家，更是对他瞿慕云本人。
这也是一种基于新关系的、心照不宣的“同盟”信号？
思绪翻涌间，瞿慕云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将目光稳稳投向主位。
“殿下，”瞿慕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席间细微的交谈声，“慕云敬您一杯。”
他略作停顿，迎上晋王回望过来的眼眸。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多谢殿下……照拂。”
“照拂”二字，尾音微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晋王李廷越眉峰几不可察地一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的光芒。
他显然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瞿将军，客气。”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分内之事。”
最后西个字，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杯中清冽的酒液被两人同时倾入喉中，辛辣与回甘交织。
过往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仿佛也随着这杯滚烫的液体一同滑入腹中，被某种微妙的的“同盟”感所取代。
空气中有一种紧绷后的松弛，竟隐隐生出几分同舟共济、惺惺相惜之意，尽管这“惺惺”之下，依旧埋藏着难以言说的权力制衡。
欢宴终有散时。
饭后不久，随侍在侧的朱嬷嬷便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眼神示意着归宁的时辰己到，该启程了。
舒窈很是不舍，方才与星岚叙话的暖意尚未散去，离愁瞬间漫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依礼辞别瞿府众人。
舒窈在晋王府侍从无声而恭敬的簇拥下，随同晋王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车轮碾过冻土的沉闷声响。
冬日的严寒尚未退去，车壁内衬的锦缎也挡不住渗骨的冷意。
她虽极力掩饰，周身萦绕的低落气息，以及那微微发红的眼角，如何能瞒得过身侧之人？
“看你精神欠佳，府里也拘着你。”晋王出声打破了沉默。
他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明日去西山温泉山庄住几日？”
“那里景致开阔，”他继续道，声音低沉和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山风虽冽，却清心涤肺。温泉也养人。”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舒窈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
对上他那双深邃沉静、此刻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
她垂下眼帘，轻声应道：“是，谢殿下。”
西山层峦叠嶂，没有秋日的斑斓，只余下苍劲的墨绿与嶙峋的灰褐，覆盖着尚未消融的残雪，在凛冽的冬日晴空下更显肃穆寂寥。
车驾沿着蜿蜒的山道盘旋而上，最终停驻在一处云遮雾绕的静谧山庄前。
此地远离晟京的喧嚣，唯有松涛阵阵与清越的泉水叮咚，隔绝出一方遗世独立的天地。
这是晋王李廷越的私邸，此刻成了他与王妃短暂避世的温柔牢笼，亦是她内心不得不面对的、全新的战场。
山庄内引天然地热，筑有数处精巧雅致的汤池。
最大的主汤池设于半敞的暖阁之中，巨大的琉璃窗将彻骨的严寒彻底隔绝。
窗外是冬山如铁、松柏傲雪的苍茫景象，窗内却是暖玉铺地，光可鉴人，温泉水滑，热气蒸腾如烟似雾，氤氲出一片温暖、带着硫磺气息的私密仙境。
最初的几日，在这极致的温差与隔绝中，舒窈几乎以为自己坠入了一场由他亲手编织的的幻梦。
晋王眉宇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却依旧难掩骨子里的强势。
他高大的身躯浸在乳白色的泉水中，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胸膛肌理滚落没入水面。
他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圈禁在身前。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两人紧贴的躯体，薄薄的丝帛在水中如同第二层皮肤，清晰地勾勒出彼此身体的曲线，传递着灼人的温度。
他下颌轻轻抵着她的湿发，低沉的嗓音被水汽浸润，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首接钻入她的耳蜗：
“喜欢这里么？”他的呼吸灼热，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舒窈望着窗外苍劲的冬山，那冷硬的线条因蒸腾的水汽而模糊，恰如她此刻迷蒙的心境。
水流温柔地抚触着肌肤，也带来一种沉溺的危险。
紧绷的神经在暖融的包裹下难以抗拒地放松，舒窈几乎要沉沦在这片氤氲的雾气里，轻轻“嗯”了一声：“很静……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