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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偏厅内，珠帘如雾。
舒窈端坐帘后。
须发皆白的老府医隔着晃动的珠影，躬身行礼，姿态恭谨。
丝帕覆上伸出的皓腕。
府医的三指落下，搭上寸关尺。
良久，府医收回手，沉吟片刻，隔着珠帘恭敬回禀：“启禀王妃，脉象略显细弱，沉取尤甚，乃气血不足之象。
观王妃气色，亦见神疲乏力之态，且体质偏寒，中焦运化之力稍欠，长此以往，恐……有损根本，动摇根基，更于……”他微妙地顿住，避开了那个最敏感的字眼，“……更于颐养天年有碍。”
舒窈听懂了那未尽的弦外之音——子嗣艰难。
“卑职斗胆，需开温补气血、暖宫散寒、健运脾胃之方，徐徐图之。”
他继续道，声音沉凝，“忌生冷寒凉，尤需…谨记。”
朱嬷嬷闻言立刻躬身应道：“是，老奴记下了。”
府医顿了下，苍老的声音再次穿透珠帘，提醒道：“另有一事，关乎根本，须万分仔细着。”
“麝香、藏红花、零陵香等物，”
舒窈的心尖骤然缩紧！
府医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性极峻烈，气浊恶异常！非但忌入口，便是沾染其气息，长久浸染……亦于气血根基有大损！”
“此类药材，多带腥燥刺鼻或苦杏仁般清苦气息……府中膳食用度、熏香陈设……须多加注意，细细查验，杜绝其源！”
腥燥刺鼻…清苦气息…
舒窈脑中嗡的一声！那瓶被她塞回暗格的药丸，那浓烈到呛人的清苦气味！
府医……他是不是闻到了？
想到这，她有些做贼心虚。
府医交代完毕，躬身道：“卑职告退。”
说罢，他提着药箱，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偏厅。
开出的温补方子自有朱嬷嬷亲自去盯着煎煮。
还是老毛病，舒窈其实没有太在意。
这个体质于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反倒是好事。
珠帘晃动，室内只剩下舒窈和严嬷嬷。
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另一桩更现实也更令她心酸的心事浮了上来。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严嬷嬷：
“嬷嬷，有一事不明。按宫规礼制……王妃之位，可有定例俸禄？”
严嬷嬷面色不变，沉稳道：“回王妃，王府一应用度开销，皆由亲王俸禄及产业供养，统归公账支取。
王妃衣食住行、月例供给，自有王府规制定例，无需王妃额外费心。王妃若有任何需用之物，只管吩咐奴才们去办便是。”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
舒窈听懂了。
她的一切，从身上华服到口中珍馐，都系于晋王一人，系于这王府的规矩。
她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掩住眸中翻涌的苦涩，有点无奈：“星岚表姐出嫁在即，是本妃至亲。总想表表心意，添一份妆奁。”
严嬷嬷道：“王妃念及母族旧情，欲循例添妆，此乃顾念亲谊，合乎情理。
依老奴之见，可以‘王妃念母族旧情，循例添妆’之名，备下合乎规制的贺礼，送到瞿府。”
“如此，既全了王妃心意，彰显得体，又不失王府体面，合乎祖宗礼法。”
她微微一顿，“只是，书写礼单，登记王府礼档，此等涉及府库开支、核销入账之事，按例……必须禀明王爷知晓。”
舒窈的心彻底沉入谷底。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得面对他。
下午，晋王回府后，询问府医诊脉结果。
得知是气血虚寒、需长期温补调理后，他英挺的眉宇微蹙，目光扫过舒窈略显苍白的脸，沉声对朱嬷嬷和严嬷嬷下令：“按府医所言，仔细伺候。药膳汤饮，务必精心，不得有半分懈怠。”
舒窈觑着这短暂的平静间隙，鼓起勇气，将添妆之事婉转提出。
晋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她与瞿星岚的情谊，这事自是理所应当。
他神色平淡：“嗯。此乃小事。让严嬷嬷拟个单子，你看过合意便定下吧。”
舒窈心中微松，心里涌起一阵欢喜。
她想起星岚婚期将近，那份渴望亲自见证的心情压过了谨慎，继续问道：“王爷，星岚婚期将至，妾身……可否回瞿府探望，并……出席婚宴？”
晋王闻言，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阿窈。”他语气有点微妙，“此事需报宗人府。”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舒窈，审视着她是否还带着对瞿府的过分眷恋，尤其是……对某人的眷恋。
他还记得瞿慕云说的那句心意相通的话。
现在想来，依旧让他耿耿于怀。
严嬷嬷听晋王语气便心领神会，在一旁边补充道：“王妃明鉴，皇室女眷，正式场合之出席，彰显着天家威仪于臣民之前，此乃恩典。
便是探视父母双亲，亦需宗人府报备，循例而行。此乃祖宗家法，不可轻废。”
舒窈的心猛地一沉！她原以为只是有些限制，却万万没想到，竟连出席至亲姐妹的婚礼，也要变成一场“威仪展示”！
严嬷嬷见舒窈面色不虞，提出周全之策：“王妃，老奴斗胆，有一法可周全：婚期当日，派遣王府有品级的女官，携丰厚贺礼，代表王妃亲往瞿府祝贺。如此，既全了亲谊关切，又……”
舒窈很是委屈，眼睛有点泛红。
晋王心软了一刻，但他克制住了。
规矩就是规矩，更是…他的意志。
如有可能，那个瞿慕云，与她永不相见最好！
他微微垂眸，借着饮茶的动作，将那片刻泄露的情绪彻底掩藏。
喉结滚动，温凉的茶水滑入喉咙，却丝毫未能浇熄他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
舒窈看他神情，感觉到了他垂眸饮茶时那份刻意的回避。
一股莫名火涌起。
“如此束手束脚，连至亲都不能亲近！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不嫁给你就好了！”
话音未落，偏厅内空气凝滞！
晋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