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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樱桃了去后，绿云警惕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门房今早收到晋王的拜帖。”
“太太正在准备张罗着呢，又是开库房，又是置办新衣。”绿云接着说道，她轻轻指了指那对赤金簪子，“诺！刚刚库房里翻出了些首饰，各个房里都送了些。”
星岚和舒窈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掩饰不住的诧异之色。
朝堂上的事她们大概知道一二，因分权执掌兵符，晋王与卢国公府多年来一首小心翼翼，井水不犯河水，为的就是避圣上的忌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平日里，就连节庆时的贺礼往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维持着表面的虚礼。
而瞿慕云作为卢国公精心栽培的心腹，身份敏感至极，晋王此次突然登门造访，必然会打破这看似平静的局面。
正院里，刚才一得知晋王欲登门的消息，消息便如涟漪般迅速在瞿府扩散，不多时，二房众人便齐聚祖母所在的长春堂。正院檀香袅袅，祖母端坐在主位上，手中佛珠轻轻转动，岁月在她眉间刻下的纹路里藏着经年的城府。
瞿长卓面上红光未褪，显然还沉浸在激动里：“明日晋王要登门！“他的声音里带着亢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瞿长卓负手在堂内踱步，袍角带起一阵风：“此乃瞿家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搭上晋王，瞿家能更进一步，方不负列祖列宗创下的基业。”
他心中自有计量，晋王手握兵权，圣上至今膝下空虚——当年立储之争，晋王以贤能之名险些入主东宫，如今朝堂暗流汹涌，他日龙椅易主，瞿家便是从龙功臣！这可比依附卢国公府的残羹冷炙强上千百倍！
“晋王驾临，确是大事。“她捻动佛珠的动作不停，念珠相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云哥儿能得晋王青眼......“话音顿住时，鎏金兽首香炉突然飘出一缕歪斜的青烟，在梁间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此乃瞿家难遇的机运。“苍老的指节叩击着黄花梨扶手，每一下都似敲在众人绷紧的神经上，“招待之礼既要显出诚意，更要拿捏分寸——失了礼数是小，但若让人觉得咱们攀附过甚，也有失体面。“
听得祖母如此训话，众人纷纷应诺。
铜锁弹开的脆响惊破库房死寂，王氏指尖拂过雕花樟木柜门上斑驳的鎏金纹饰，十二重描金箱笼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最上层的朱漆箱角还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二十年前十里红妆时系的喜结，如今被岁月磨得发白，却仍倔强地系在锃亮的铜环上。
雕花樟木箱的铜锁“咔嗒”一声打开，她亲自捧出缠枝莲纹青瓷茶具——那是当年嫁入瞿府时的添妆，釉色温润如春水，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光泽。
老太太说的“荣枯与共”回向在她耳边。
她指尖着茶具边沿，思索片刻，便转头吩咐丫鬟：“把库房里的赤金累丝耳环和翡翠镯子，各挑二套送去临枫院。”
事毕又吩咐齐嬷嬷道：“跟玉蓉一样，照着时兴的款式，照着星岚和表小姐的身量，再做二套襦裙。”
瞿家兵荒马乱之际，星岚便与舒窈在临枫院里躲清净。午后下了一场小雨，带来深秋的一点点寒意，临枫院的青石板还有雨迹，星岚倚着雕花槅扇，看着芭蕉叶上的水珠坠落，在水中砸出层层涟漪。
舒窈正低头临摹《簪花仕女图》，笔尖突然顿住：“外头乱成这样，倒显得咱们这儿像世外桃源。“她抬眼望向院外，远处传来仆人们匆匆奔走的脚步声，混着车马喧嚣，隐隐约约飘进临枫院。
星岚轻轻转动腕间的玉镯，说道：“咱们不掺和便是。“
舒窈搁下毛笔，起身整理案头的宣纸：“左右不过见个礼罢了，难不成晋王还能注意到咱们闺阁女子？“她嘴上说得轻松，心底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次日巳时三刻，晋王的青缎马车碾过朱漆门槛，车轮在红毡上压出两道浅痕。视线领着众人行至阶前见礼，裙摆伏地时鬓间金步摇晃出细碎光痕。
晋王抬手虚扶，当目光扫过阶下众人，那抹冷冽如刀锋般的视线，在垂首敛目的女子鬓边的鎏金簪上稍作停留，只一瞬便移过目光。
只见晋王对瞿慕云道：“早闻瞿将军熟稔边城关防图，排兵布阵自有章法，本王近日研习《九边军志》时多有困惑。还请不吝赐教。”话毕袍袖轻振，语气倒比寒暄更显熟稔。
“殿下谬赞。“他拱手道，“不过是些粗浅见解，还望殿下不吝指正。“
雕花槅扇将烈日切成细碎金箔，斜斜铺在青玉砖上。一行人引至正院坐定，瞿长卓涨红着脸，谄媚之声如潮水般涌起：“殿下万金之躯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厅中众人纷纷附和。
晋王带着三分笑意，不咸不淡似的，漫不经心转动着扳指。
瞿慕云见晋王指腹轻叩桌面，担心贵人不耐，便说道：“殿下若是不嫌简陋，书房倒藏着些兵法孤本。或许能助殿下解惑一二。“
晋王把玩扳指的动作微顿，羊脂玉在日光下流转出冷光：“既如此，叨扰了。“
两人行至抱朴院，晋王扫了眼旁边的临枫院，两处挨得极近。
抱朴院的雕花槅扇半开半掩，晋王手里拿着《武经总要》的烫金书脊，发出细碎的刺啦声。他忽然顿住，抽出一卷《平戎策》，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枫叶，边缘焦黑的痕迹像极了箭矢灼烧的伤口。
“瞿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晋王将枫叶碾在指间，碎屑簌簌落在摊开的书页上，“这《平戎策》确实难得，这批注......“他突然抬眼，羊脂玉扳指在逆光中流转出森冷的光，“倒与二年前边城的战事，有些重合。“
瞿慕云道：“殿下谬赞，不过是些......“话音未落，晋王己将兵书放在案上。
“对了，说起边城。“晋王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望着临枫院方向轻笑出声，“倒让我想起一件旧事。”
瞿慕云道：“卑职愿闻其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