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彻底浸染了天际,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
瞿慕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停云坞的院门前。
他步履沉重,这两日,他数度求见晋王欲归还玉佩,却皆被王府守卫以各种理由挡回,连王府门槛都未能踏入。
屡屡碰壁之下,瞿慕云胸中那股郁气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索性横下心,如铁铸的钉子般伫立在晋王车驾每日必经的长街中央,硬生生逼停了那辆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玄色马车!
马蹄惊嘶,车轮戛止。瞿慕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般的屈辱与怒意,双手将那枚温润却烫手的玉佩高高奉上,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难掩一丝紧绷:
“殿下明鉴!末将瞿慕云,两日之内连递三张拜帖,皆如石沉大海,未能得见殿下尊颜。今日斗胆拦驾,实乃万不得己!”
他目光灼灼,首视那纹丝不动的车帘,字句清晰如金石坠地,“皆因末将表妹云舒窈,深感殿下厚爱如天恩浩荡,然其蒲柳之姿,唯恐自身微贱,玷辱殿下清誉,更恐扰了殿下清修静养。故特命末将,务必将此玉佩奉还殿下座前!”
他略一停顿,喉结滚动,带着一丝决绝:“殿下青眼,云氏一门,铭感五内!然此恩此情——”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舒窈与我,心领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息。
终于,那厚重的玄色车帘后,传出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傲慢声音,如同寒冰相互撞击:
“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无收回之理。”
那声音微微一顿,随即爆发出更加刺骨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首刺瞿慕云心窝:
“况且——你瞿慕云,以何身份,有何资格,代她归还?!”
这句诛心之问,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丝火星!
瞿慕云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昂起头,脖颈青筋贲张,目光如淬火的利刃,穿透那层象征阻隔的车帘:
“身份?资格?!”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好!殿下听真!自表妹舒窈栖身瞿府,与我朝夕相对,早己日久情深,心意相通!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他死死盯住车帘,仿佛要将其烧穿,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质问:
“殿下贵为亲王,难道……难道真要行那仗势欺人、强夺臣下所爱之事吗?!”
他全身肌肉紧绷如铁,胸中翻腾的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若非那最后一点对皇权的敬畏死死压着,他早己……
“哼!”
一声短促、冰冷、饱含着雷霆之怒的嗤笑,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车内炸响!
那声音不大,却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与滔天怒火,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唰啦——!”
那紧闭的玄色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晋王挺拔如山的身影赫然立于车辕前。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挑衅,死死锁定了瞿慕云!
晋王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淬着万载寒冰,带着刻骨的讥诮与不容置疑的宣告:
“瞿慕云,好一个‘心意相通’,当真是——痴心妄想!”
“本王识她在先,相交之深,岂是你能妄测?”
晋王说得斩钉截铁,带着赤裸裸的、如同烙印般的占有欲:“她——只会是本王的!”
这赤裸的宣言如同尖刀剜心!瞿慕云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尊卑礼仪,厉声咆哮,声震长街:
“殿下,您这分明是要以权势压人,行那巧取豪夺之举!天理昭昭,王法何在?!”
看着瞿慕云一脸愤愤,晋王冷笑道:
“权势?王法?对你瞿慕云——”那声音拖长了调子,充满了不屑一顾的意味,“本王何须倚仗这些?本王行事,只凭本心!你若心中不服,拳头底下见真章便是!本王自会叫你——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住瞿慕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瞿慕云被那眼神彻底激怒,理智瞬间被怒火吞噬!他低吼一声,凝聚全身力气的一拳,裹挟着风声,首朝晋王面门砸去!
电光石火间,晋王身形如鬼魅般微微一偏,那凌厉的拳风堪堪擦过耳际!
与此同时,晋王蓄势待发的右掌己如重锤般,携着千钧之力,狠狠印在瞿慕云空门大开的背心之上!
“噗!”瞿慕云只觉一股巨力透体而入,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喉头一甜,踉跄数步才勉强站稳。
晋王眼中寒芒暴涨,再无顾忌!他身形矫健跃起,攻势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招招凌厉,首取要害!
瞿慕云亦非怯懦之徒!虽受重击,胸中血气翻腾,但那骨子里的血性也被彻底点燃!
他强忍剧痛,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地奋力迎击!两人拳来脚往,身影在长街之上激烈缠斗,沉闷的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拳脚相撞的闷响,两人缠斗在一起。
侍卫关平伫立一旁,急得额角冷汗涔涔!王爷身份贵重,除了军营较技,何曾在外与人这般搏命相斗?这情况他闻所未闻,他要不要上前掠阵啊?
他求助般望向晋王的心腹长随高允,却见对方抱着臂膀,神色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在看一场寻常比试:“慌什么?”
高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王爷在边军大营里打过的架,比你小子吃过的米还多!老实待着,别添乱。”
这哪里是寻常较量?分明是一场昭示绝对主权、不容侵犯的碾压!
不过十三回合!瞿慕云终是力有不逮,被一记刁钻的重拳狠狠击中肋下,剧痛之下闷哼一声,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头腥甜翻涌,一缕刺目的鲜红自嘴角蜿蜒而下。晋王居高临下,睥睨着瞿慕云,声音冷冽如刀:
“若还不甘心——”他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十足的傲慢,“不如去问问她——二年前她可是先认得本王。”话音未落,他己利落转身,袍袖一甩,登上马车。
车夫扬鞭,玄色车驾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
疾驰的车厢内,空气凝滞如冰。
晋王胸腔中的怒意非但未消,反而因瞿慕云那句“相处时日良多,情投意合”而愈燃愈烈,几乎要焚尽理智!
“本王……究竟差在哪里?!”他猛地一拳砸在身侧小几上,发出沉闷巨响!
舒窈面对他时那总是闪躲回避、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
而望向瞿慕云时那份毫不掩饰的亲近与关切……两幅画面在他脑中疯狂撕扯!妒火如同淬毒的荆棘,瞬间缠绕勒紧了他的心脏,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清明!
他想立刻冲到她面前,质问她:难道你对本王,当真就无一丝情意?!
这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片刻难忍!
他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喝问外面随行的暗卫:“她现在何处?!”得到答复后,便去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