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岚与舒窈并肩坐在耳房窗边小榻上,窗外暮色渐深,白日里的风波在暖黄烛火下缓缓铺展。
“晋王殿下的风度,倒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物。“星岚执起青瓷茶盏,茶汤在釉色映衬下泛起一圈圈琥珀色的涟漪,“身为天家贵胄,却能放下身段广纳贤才。听哥哥说,殿下在朝中素来礼贤下士,朝中大臣对他多加称赞。今日若非他及时解围……“她话音未落,睫毛轻颤,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多提的场景。
舒窈纳闷:“那位杨紫涵与你有何过节?”
星岚静静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那细腻的釉面触感,恰似涓涓细流,悄然勾起往昔如潮水般涌来的回忆。
“她家是当朝皇后原氏母族的表亲,原氏与杨氏一族在晟京权倾朝野,那杨紫涵沾着原氏的荣光,骄纵跋扈。我与她本不该有任何纠葛,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钟义。”
她表情平静说道:“小时候,父亲与钟伯父往来甚密,交情匪浅,钟义小时候总爱往我家跑,我们一同长大。那时,两家虽未明言,却都存了结亲之意。谁料父母早逝,这事便就此搁置,再不曾提起。”
舒窈静静聆听着,她抬眸看向星岚,见她面上虽还挂着笑意,可眼底深处,却似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仿若被岁月尘封的遗憾。
舒窈心生怜惜,不假思索地轻轻伸出手,将星岚的手紧紧握住。
茶香袅袅间,星岚缓缓启唇道:“钟义那憨首之人,一心欲考取武状元,以博功名利禄,好跟家里说……,孰料,会武宴上,他竟被杨紫涵一眼相中。”言罢,微微摇头,神色间似有几分无奈。
“钟义对杨紫涵并无情意,可那杨氏仗着家族权势,骄横跋扈。杨紫涵迁怒于我,屡屡寻衅滋事,刻意刁难。钟家虽无意攀附,却也奈何不得。后来,母亲离世,我在老宅处境艰难,思量再三,便前往安宁县投奔外祖母家,好在那儿离兄长近些,也能让我心安。”
舒窈听闻,心中满是怜惜,深知星岚自双亲离世后,在老宅孤苦无依,遭遇这般变故,其处境之艰难,不言而喻。
“阿窈,至今我没有后悔,回晟京也没有别的想法。如果我不去安宁,就没法遇到你,那我才要遗憾终身。”她笑道。
舒窈却知她心中仍有未愈的伤痕,否则听闻钟义与杨紫涵的婚事时,她的脸色不会那般惨白。
她正欲开口安慰,门外传来瞿慕云沉稳的脚步声。他敲门而入,见妹妹与舒窈相对而坐,眉眼间便染了几分暖意:“听二叔说白日里出了些岔子?“
星岚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瞿慕云听罢,眉宇间浮起一丝忧虑:“杨紫涵此人,我素有耳闻。没想到如此嚣张跋扈,此事我会去料理。”
星岚与舒窈俱是点头。瞿慕云似还有话要说,却在开口前被星岚巧妙岔开:“兄长此次回京得授要职,真真是可喜可贺。往后我与阿窈,怕是少不得要仰仗兄长了。“
瞿慕云闻言,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定不负所托。”
三人笑起来,瞿慕云不觉看向舒窈,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形状,闪烁着璀璨光芒,比春日初绽的桃花还要明媚几分。瞿慕云极力忍住,不敢多看她,怕叫妹妹发现。
瞿慕云想起星岚刚领回舒窈时,自己为何那么容易就接受,或许,是因为舒窈那一双眼睛,恰似澄澈的秋水,盈盈间仿若藏着星辰,仅仅对视一眼,就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在往后的日子里,随着彼此相处日渐增多,瞿慕云愈发察觉到,自己对舒窈的情感复杂而微妙。
他待舒窈,既有兄长对妹妹般的关怀备至,可有些时候,又觉得这份情感远不止兄妹之情那么简单。就拿上次舒窈生辰来说,他精心挑选了一份生辰礼,满心期待着她会喜欢,然而当发现她并未戴上那份礼物时,心底瞬间涌起的失落,浓烈得不同寻常。
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终于看清了自己心底那份悄然滋生、早己根深蒂固的特殊情愫。
今日,祖母在席间谈及家中子女的婚姻大事,瞿慕云不由自主地想看她的反应,就想试探舒窈对终身大事的想法,可话到嘴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生怕自己一个莽撞,就惊扰了舒窈,破坏了如今这份微妙又美好的关系。
不知不觉,夜色愈发深沉,如水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言语间尽是些家常琐事,氛围温馨而融洽。瞿慕云抬眸看了看天色,知晓时候不早了,这才缓缓起身告辞。
行至门口,他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只见舒窈正微微低头,烛火轻轻摇曳,暖黄的光晕将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恰似一幅绝美的工笔画,那一瞬间,瞿慕云只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与此同时,瞿府二房寝室内鎏金烛台摇曳不定,将瞿长卓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扭曲变形。王氏望着丈夫来回踱步的身影,捏着绢帕幽幽开口:“老爷,大房这对兄妹此番回京,怕是要长住。这宅子本就逼仄,人一多可怎么住。“
“原以为星岚那丫头会嫁在安宁,我们也省了一笔嫁妆,不曾想又回来了。”王氏想到这里,不禁唉声叹气。
“糊涂!“瞿长卓突然转身,胡须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大哥在时,公中便有大房的份例,岂能叫外人戳脊梁骨,说我们亏待大房子女!”
说着又缓缓道:“挑个兵部的寒门子弟,给点薄面嫁妆,既能彰显我们的大度,又花不了几个钱。“
王氏犹自不满:“他俩回来不说,还带了个乡野丫头,这瞿府好似她们当家似的,往后在这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