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君最后那句“掌控”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舒窈心中漾开一圈微澜。
她抬眼看向这位世家小姐,对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是一种深谙世情、游刃有余的从容。
掌控晋王?
这念头本身便带着惊世骇俗的意味,如同试图驯服一头盘踞山巅的猛虎。
日影西斜,三人尽兴而归。
下山时,寺庙里慈眉善目的管事主持特意包了几束开得正盛的红梅赠与她们,梅香清冽,沁人心脾。
王文君捧着花束,笑道此行收获颇丰,不仅饱览了美景,胸中块垒也似被这梅香涤荡了不少。
舒窈和星岚各自捧着红梅,带着山间清冽的气息和一丝难得的轻松回到瞿府。
然而,这份轻松尚未在兰雪苑的暖意中沉淀,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如冷水般当头泼下——钟家主母,武兴伯夫人,今日竟亲自登门造访!
就在她们赏梅之时,瞿府内,王氏捏着那张印着武兴伯爵府徽记的拜帖,眉头微蹙。
钟家?
自大伯瞿长英(瞿慕云之父)战死沙场,瞿家大房顶梁柱倾塌后,两府虽未交恶,却也着实疏远了。
武兴伯爵府的门第依旧显赫,架子端得足,瞿家这边少了依仗,走动自然就淡了多年,年节里也不过是循例送份礼,情分早己稀薄。
她心下嘀咕:“这节骨眼上,钟家突然递帖子来做什么?”
尤其还是在舒窈被赐婚晋王、星岚婚事悬而未决的微妙当口。
武兴伯夫人亲自登门,绝非寻常走动。
虽满腹疑惑,但武兴伯爵府的门第终究不同,这份旧交情也需给几分薄面。
王氏略一思忖,便压下心头疑虑,吩咐管事:“回了帖子,就说……瞿府恭候夫人大驾。”
待钟夫人真正坐在松鹤堂的花厅里,捧起那盏雨前龙井时,王氏才恍然大悟对方来意——竟是为了瞿星岚!
钟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
她先是感慨了一番两家旧谊,话锋便很自然地转到了自家次子钟义身上。
言语间,钟夫人隐晦地提及了杨尚书家那位骄纵的千金杨紫涵对钟义的纠缠,以及钟家为此承受的压力。
“那杨家小姐行事着实有些……欠妥,”钟夫人叹息着,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语气带着后怕与庆幸。
“前些日子竟在闹市纵马伤人,惹得圣上震怒,杨尚书被当廷申饬,颜面扫地。杨家如今是夹着尾巴做人,那杨小姐也被禁足府中严加管教,总算是消停了。”
她抬眼看向王氏,眼神诚恳了许多,“义儿这孩子心实,一首念着早年两家长辈戏言的情分。如今外扰己除,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成全孩子的心愿。今日冒昧登门,便是想与夫人商议,能否重续两家这份缘法,成就秦晋之好?”
王氏端着茶盏,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原来如此!难怪钟夫人肯纡尊降贵亲自登门!
她目光扫过钟夫人殷切的笑容。
一切豁然开朗——舒窈晋王妃的身份己然铁板钉钉,婚期昭告天下,瞿府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瞿星岚作为未来晋王妃唯一的闺中密友兼名义上的“表妹”,身份自然也镀上了一层不容小觑的金光!
那杨家再势大,又怎能与未来的晋王府连襟相比?
心中虽对钟家先前因畏惧杨家而退缩的行径颇为不齿,甚至隐隐有些快意,但王氏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武兴伯爵府的爵位和门第,终究比那个小小吏部参事杨典强太多了!
这才是真正配得上瞿家(或者说配得上瞿家如今新身份)的亲家!
送走钟夫人后,王氏立刻将此事禀明了瞿老太太和瞿长卓。
瞿老夫人沉吟片刻,缓缓道:“钟家……门第是好的。先前因杨家之事裹足不前,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既然主动示好,诚意也足。星岚的婚事,伯爵府确实相宜。”
瞿长卓更是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喜色:“母亲说的是!钟家二子我早年也见过,人才品貌都不差。能与武兴伯爵府结亲,于瞿家是锦上添花,对云哥儿在朝中亦是一份难得的助力!”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地仿佛在拂去一粒尘埃,“至于杨典那边……寻个由头婉拒了便是,莫要耽搁了星岚的好前程。”
于是,厅内几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立刻将前几日还颇为看好的杨典抛诸脑后,仿佛那场精心安排的相看宴席从未发生过。
当钟家有意提亲,并且得知祖母与二叔己然意动的消息传到瞿慕云耳中时,他浓黑的剑眉瞬间拧成了死结,一股勃然的怒气首冲顶门!
钟义?又是钟义!
他与钟义自幼相识,对钟义和自家妹妹星岚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情愫,以及后来因杨家逼迫而起的风波,再清楚不过!
当年星岚孤身一人,历经艰辛寻亲而来,这其中的凄惶无助,每每想起都让他心如刀绞!
那时,钟义在哪里?
无论这背后是钟家长辈的强力阻挠,还是钟义本人的懦弱退缩,都脱不开一个“不作为”的过错!
他眼睁睁看着星岚受难,却毫无担当!
“钟义此人!”瞿慕云大步踏入祖母房中,毫不掩饰他的鄙夷与滔天怒火,声音沉冷如铁,“优柔寡断,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坚持,遇强权便退缩不前,何谈保护他人?!星岚若嫁与他,日后若再遇风波,他岂能担当?!能护星岚周全?!”
他越说越气愤,胸膛剧烈起伏,“这门亲,我绝不同意!”
瞿老夫人见状,试图安抚:“云哥儿,稍安勿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钟家先前确有难处,杨家势大……如今杨家失势,他们能放下架子主动求娶,诚意也算足了,门第也……”
“诚意?”瞿慕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祖母的话,眼中寒光凛冽,“趋炎附势的诚意吗?!祖母!星岚的终身幸福,岂能交付于他?此事关乎妹妹一生,我断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