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年一过，年味儿就跟村口老槐树上的爆竹捻子似的，一天比一天炸得响。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走亲访友，团年饭的香气在村子里绕来绕去。

年关将近那天，尤大志家热闹非凡。

尤大志摆了桌丰盛的午饭，请了顾家一家老小，还有自家大哥尤大福。

尤大福最近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堵得慌。

他那刚出嫁的闺女尤婷婷，跟新姑爷茅世寇闹了别扭，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

尤大福心疼闺女，拉着她问长问短。

这一问，才知道是茅世寇那头出了问题。

说是俩人新婚夜是睡一个被窝了，可第二天一早，茅世寇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抱着铺盖卷就搬去了偏房，说什么也不跟尤婷婷睡一块儿了。

尤婷婷哪受过这气，在婆家又哭又闹。

宋家人一开始还劝着，可架不住尤婷婷天天闹腾。

乡下人信这个，大过年的，家里鸡飞狗跳，那是坏兆头。

宋家老太太和茅母脸一沉，话里话外就带了刺儿。

尤婷婷也是个烈性子，一跺脚，扭头就回了娘家。

可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总往娘家跑的道理？

尤大福愁得脑门上的褶子又深了几层，今天一早，他让婆娘尹玉莲把尤婷婷给押回了宋家。

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慢慢培养感情。

可这事儿，尤大福说不出口，在顾家人面前，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顾家人跟尤大福平时话不多，但场面上的礼数还是得周全。

一顿饭下来，倒也算宾主尽欢。

尤大福瞅了一圈，没见着尤小雪，就顺口问了句：

“小雪丫头呢？咋没出来吃饭？”

话音刚落，屋里的气氛就微妙地变了。

顾家人和尤大志、刁桂婷几个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尴尬。

尤小雪去申城看阎明川的事，他们瞒得紧，就咱俩家晓得。

正想着怎么圆过去呢，尤小棠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大伯，我姐去看明川哥了呀！”

阎秋晨紧挨着尤小棠坐，俩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他立马点头附和，小脸上一本正经：

“嗯！我二婶去跟我二叔商量啥时候摆喜酒呢！”

这话一出，大人们都愣住了，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孔碧霞赶紧伸手捂儿子的嘴，笑着打圆场：

“小孩子懂个啥，别听他瞎咧咧！”

阎秋晨可不干了，他觉得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他用力挣开孔碧霞的手，小嘴一撇：

“我才没瞎说！我二婶亲口跟我说的！”

尤大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冷笑。

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巴巴地跑去商量婚事，也太掉价了！

他对这门亲事，心里头是越来越不得劲儿，可又不能当着尤大志的面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尤大志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想，这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猴急了？

刁桂婷倒是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俩孩子说着玩。

她时不时能听见尤小棠和阎秋晨俩人凑一块儿，神秘兮兮地讨论着尤小雪和阎明川的喜酒。

“没这回事儿。小雪就是去看看明川，顺便散散心。”

刁桂婷笑着拍了拍阎母的手：

“嫂子，明川最近有没有说啥时候能回来？过年能赶上不？”

她这话，一半是真问，一半也是想探探阎母的口风。

之前阎明川给尤大志打电话，说想请假送尤小雪回来，可这事儿，刁桂婷不想让阎母觉得，阎明川有啥事都先跟岳家通气，倒显得跟自家生分了。

提到阎明川，阎母的脸上就有了笑模样，像三月里的春风一样暖：

“前几天来信了，说部队里事情多，估摸着得初十左右才能回来，还给家里捎了钱。”

“那正好，跟小雪一块儿回来，路上也有个伴儿。”刁桂婷接话道。

“是啊，俩孩子一起，我也能少操点心。”阎母应着，心里却像猫抓似的。

刚才孙子那话，她可没当耳旁风。

虽说小孩子的话不能全信，可自家老二都二十四了，大哥都这把年纪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她这个当娘的，能不急吗？恨不得明天就让他把媳妇娶进门。

可一想到尤小雪还在念书，阎母又只能把这份焦急硬生生压下去。

饭后，尤大福心里还惦记着闺女尤婷婷的事，没多待，就急匆匆地走了。

阎明山两口子跟着尤大志去了牧源场，说是过年也闲不住。

刁桂婷见家里空荡荡的，姐姐出门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拉着阎母在炕上坐下，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家常。

“嫂子，你说这都快过年了，明川和小雪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这正月初二，你们家可咋办？”

刁桂婷的声音压得很低。

村里有个老规矩，正月初二这天，家家户户都要去给故去的亲人上坟。

阎母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眼里泛起了水雾。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还能咋办，他爹走的那年，明川就没赶上。这都多少年了，年年都是我和明山、明河去给他上坟。”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更低了：

“今年不一样，二弟终于脱单了，我原本想着，让他带着小雪，去给他爹磕个头，让他爹也高兴高兴……”

“明川不在家这些年，家里多亏了你和大哥照应着。逢年过节的，也没少去看他爹。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们。”

刁桂婷看着阎母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里也酸酸的。

她摆了摆手，轻声说：

“嫂子，你说这些就见外了。咱们两家，跟一家人有啥区别？云刁哥在的时候，也没少帮衬我们。他走了，咱们照应你们，那也是应该的。”

她知道，阎母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阎云刁在世的时候，对媳妇儿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他走得突然，留下阎母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阎嫂子，那个……有件事，我搁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问您。”刁桂婷搓了搓手，眼神闪烁着，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就是……云刁大哥，他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吧？您知道他老家是哪儿的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亲戚？”

话一出口，刁桂婷就有点后悔。她小心地观察着阎母的脸色，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她伤心。

可这事儿，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阎明川眼瞅着就要当她家上门女婿了，这婆家的事儿，总得弄个明白。

万一，阎云刁在老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呢？

“这事儿啊……”阎母长叹一声，眉头紧锁，像是在回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