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她把刁桂婷拉到身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云刁以前,倒是跟我念叨过。”
往事如烟,在阎母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他说,他和他娘的老家在蜀北那边。具体是哪个村哪个镇,我是真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
“我只听他说,他们村里种了好多桃树。春天的时候,桃花一开,漫山遍野都是粉红的,好看得很。他娘就喜欢拉着他的手,在村头守候父亲。等啊等,桃花谢了,结了果,果子都熟透了,他爹还是没影儿。”
阎母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桃花盛开的村口。她微微偏过头,看着刁桂婷,轻声问:“桂婷,你说,这人啊,咋就能说没就没了呢?”
刁桂婷没接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阎母的手背。
“后来啊,到了冬天,地里的活儿也干得差不多了。他娘还是不肯放弃,拉着他去村口等。那北风,跟不要钱似的,呼呼地刮,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一样。小云刁就想啊,只要父亲平安归来,别说挨冻了,就是让他干啥都行。可……他爹还是没回来。”
阎母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这些话,是阎云刁在病榻上,一点点告诉她的。那些个不眠之夜,阎云刁被病痛折磨得辗转反侧,嘴里就念叨着这些陈年旧事。
阎母知道,她男人是想家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连婆家的门朝哪儿都不知道。
“那……云刁大哥他爹,就真的一点音讯都没了?”刁桂婷听得心里发堵,眼泪都快下来了。
“没了。”阎母摇摇头,眼眶,“云刁说,他打十岁起,就彻底失去了父亲的消息。”
“那……他了解父亲的职业吗?”
阎母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回忆。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爹从不在家说外面的事。村里人嚼舌根,说他爹在外面鬼混,早把老婆孩子忘了。可小云刁不信,他不信他爹是那样的人。等他大了,他自个儿琢磨,他爹说不定是……干革命去了。”
“嗨,瞎猜的,哪有什么真凭实据。”阎母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满是无奈。
刁桂婷也叹了口气。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那他家……除了他爹娘,还有没有别人了?”
“没了,早没了。”阎母的声音变得沙哑,“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又闹灾荒,死了多少人啊,数都数不清。能活下来的,那都是命硬的。云刁和他娘,一路逃荒要饭,去了多少地方,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最后,才在咱们青禾村安了家。”
刁桂婷没再往下问,后面的事,她也知道一些。
她只是觉得,阎云刁这辈子,过得太不容易了。
再说大河村的宋家,这几日,真跟炸了锅似的。
尤婷婷大闹一场,摔门回了娘家,把宋家上下折腾得够呛。
茅奶奶,六十多的人了,哪受得了这个气?
当天夜里,茅奶奶就觉得头晕眼花,胸口闷得慌。她想喊人,可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挣扎着想下床,可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上,茅世寇他爹进屋叫老娘吃饭,才发现老太太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老太太抬到床上,这才发现老太太的脸都歪了,手脚也动不了。
茅大昌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连滚带爬地跑到乡卫生所,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来了李医生。
李医生在村里也算是个“老资格”了,他给老太太把了把脉,又翻了翻眼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中风了,这情况,怕是不好。”李医生摇了摇头,“送镇上医院估计也没啥用,在家好好养着吧,听天由命了。”
宋氏众人闻言,感觉天都塌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瘫了,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在家养着”?说得倒轻巧!
这得花多少钱,费多少心思?
宋家本来就揭不开锅,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
李医生临走前,多问了一句:“老太太最近是不是受啥刺激了?这病,多半是气出来的。”
茅大昌和他老婆面面相觑,气不打一处来!
还能有谁?除了尤婷婷那个搅家精,还能有谁!
新媳妇进门,就没个消停时候,整天在家里闹腾!
还不是因为男人没天天跟她睡一个被窝?
又不是一次都没圆房!
茅大昌原本还觉得儿子茅世寇做得不对,对新娘爱答不理。
可现在,老娘瘫在床上,他顿时把这笔账算在了尤婷婷头上。
他老婆更是在旁边添油加醋:“我早就跟你说了,尤婷婷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她在村里啥名声?哪家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她?就你,还当捡到宝了!”
“还有她那个妈,尹玉莲,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青禾村,谁不知道她是个母老虎?人家都说,娶媳妇要看丈母娘,这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茅大昌听了,心里更烦了,他扯着嗓子喊:“我……我这不是听了费神婆的话吗?她说阿寇要娶西北方向,姓秦的!我哪知道会这样?”
他老婆可不听他的:“西北方向,姓秦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她尤婷婷!姓秦的女人一大把,你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她?”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茅大昌烦躁地一跺脚,“人已经娶进来了,还能咋办?再说,尤大福还帮阿寇找了工作,咱家可不能干那缺德事儿!”
两口子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
这门亲事,茅世寇本来就一百个不愿意,是他们俩硬逼着他娶的。
谁能想到,会闹成今天这副模样?
要是早知道,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儿子的幸福,可比那份工作重要多了。
再说,尤婷婷进门才几天,就把茅奶奶气成这样,这哪是什么福星,简直就是个丧门星!茅世寇下班回家,刚踏进院门,心就咯噔一下。
静。
太静了。
往常这个时候,家里总该有个声音闹腾,可今天,静得像坟地。
他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往里屋跑。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冲鼻的药味,像是要把人的肺都给熏出来。
心,沉到了底。
推开门,茅奶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像刷了一层过期的涂料。
“奶!”
茅世寇扑过去,嗓子眼发干,声音都劈了。
屋里的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像一群苍蝇,嗡嗡嗡地吵得他头疼。
他这才知道,奶奶中风了!
医生说,多半是受了啥刺激,血压一下子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