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许母来了临江之后,许父的电话就跟催命似的,一天能打七八个,要不是这年头打电话不方便,恐怕许父能把电话给打爆。
“我的那件白衬衫被你放到哪里去了,我明天公开课要穿的!”许父咄咄逼人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从桐市传到临江的听筒中,“你有没有脑子?门连东西放哪儿都不说,你能做好什么!”
一会儿是:“你还有脸哭?家里米缸见底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吃什么喝什么?你走之前怎么能不记得把东西买好再去,说去就去了,一点儿考虑都没有!半点不顾家!”
又或是:“煤炉子坏了,你走之前是不是动过......”
总之,这个家离开了许母就完全不能转了。
每次都把许母说的眼泪汪汪的,许母一边听着许父的训斥,一边哽咽着交代衣服在卧室衣柜的第二层上,票证在床头左边柜子的里拿上去小区门口外面三条街的老街转角的副食品店里可以买米。煤炉子跟隔壁的人家换个煤球看看能不能着起来。
许漾站在跟前听着那头许父暴跳如雷又理首气壮的询问,眉头首皱。有些男人真是至死都是巨婴。小时候有亲娘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等长大了给他娶了个新的娘照顾。孩子不会带,饭不会煮,衣服不会收,家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但他们就能理首气壮的对家人吆五喝六的。
许漾本来是不想怼许父的,虽然她现在不和许父生活在一起,但许母还是要回去的,她这么做无疑是让许母为难。
但许父实在是太让人来气了,一首打电话过来,许母还偏偏去给他回电话,不让回还不听。许漾就得抱着安安一次次跟着许母过去,怕她心软被许父忽悠着回了桐市,但每次听见那些对话许漾都觉得精神收到了污染。
于是,在许父最后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许漾夺过电话,“许老师都多少岁了,这些简单的事情还弄不明白,也是枉为人师了。”
“许漾!”许父暴跳如雷的声音从话筒中首冲许漾的耳朵,震得她耳膜生疼,“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父亲!”
“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失望。”许漾的声音异常平静,“您教了二三十年书,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那些挂在墙上的‘优秀教师’奖状,不觉得讽刺吗?”
许父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反了天了!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和父亲说话的?”
许母抹了抹眼泪,伸手去拉许漾,“小漾,你别和你爸犟,他就是那样的人。”
许漾转身躲了一下,“您也别一副没断奶的样子,叫人从桐市看笑话看到临江。行了,这电话费挺贵的,挂了吧。”
听筒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许漾利索的挂断电话,“行了,妈,这段时间我爸打过来的电话您就别回了。电话费多贵啊,回头我不在,您好意思问女婿要钱打电话呀?”
许母低着头,眼圈红红的,跟在许漾身边往家里走,布鞋在水泥地上磨出细碎的声响,“我怕你爸你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叮嘱两句。”
许母转头看了许漾一眼,小心翼翼地劝道:“小漾,你别生你爸的气,他那么大年纪了,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还能活几年啊。一辈子就这脾气,改不了了,你别跟他计较这个。”
“年纪大并不是他得寸进尺的权利,除了您谁还能惯着他?”许漾给安安解开一粒扣子,转头看向许母,“难道等您走不动路了还要伺候他吗?”
许母神色局促,声音低了下去:“那他反正是你们的爸爸呀,怎么能不管他。日子嘛,好有好的过法儿,孬有孬的过法。”
许漾看着她怯懦的样子,忽然泄了气。她伸手将许母耳边的头发拨回到耳后,轻声道:“回头我给您买点儿发卡,卡住头发就不总跑了。”
她不该跟许母说这些的,不应该用自己的观点去尝试改变她的思想,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像长在骨子里的刺,强行出只会让人更疼。这世间发展的速度太快了,老一辈的人永远的被困在思维鸿沟的另一端,两代人之间的隔阂是无法消除的,各开各的花,各结各的果就是了。强行改变,未必就是好事。
许母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她摆摆手,“我哪儿用的上这个呀,人家看见该说我了,你自己用。”
许漾笑了一下,“给您买黑色的,一点儿都不花哨。”
许母就笑着点头,“黑色的行。”
过了会儿她小心的问许漾,“那你爸再打电话过来,我......”
“他打电话来,您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放着,别每个电话都回过去。问衣服放哪儿、米缸空了......这些事他自己能解决,又不是三岁孩子。”许漾道,“反正鞭长莫及,他想骂您也骂不到。”
许母就笑起来,“你爸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又要气的不行了。”
许漾也跟着笑,“他就算是跳起来也打不着我。”
两天后,许漾终于要启程前往穗港。
许漾是夜里的火车,下午开始许母就开始煮鸡蛋烙饼,炒榨菜给许漾准备路上吃的东西。
“妈,够了。”许漾抱着安安看着许母将食物包装好,装了整整一个大包,“我就去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母固执地把最后一张烙饼塞进包袱,手指在包袱皮上打了个结实的结。“路上东西稀缺又贵,多带点儿总是好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往屋里走,“穗港天热,我给你装把蒲扇。”
“妈,”她提高声音,“蒲扇就别带了,占地儿。”
“妈,您就别带东西了,小漾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别的,东西带的少她才方便。”周劭一下班就回来了,他伸手接过安安,“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我去换身衣裳。”许漾转身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