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辰的意识在数据洪流中炸裂,像被扔进一面多维碎镜。他的自我被撕裂成千上万块意识碎片,在量子湍流中翻滚、碰撞、熔合又分离。
有的碎片嘶吼,有的哭泣,有的静默无声,如同被拔掉脊髓的记忆蝴蝶,在时间之外无望地颤抖。他能感知到:每一块碎片都载着他的一部分记忆和意志,正沿着青铜鼎内密布的USB线缆向外扩散。
那些插在鼎底的人脑骤然痉挛,脑波如心电图般疯狂跳动,神经元放电噼啪作响,仿佛闪电在灰质上奔腾。甲骨文的烙印缓缓浮现,像烧灼的纹身,一笔一划写出同一个名字:
余辰。
配送广场上,第一顶骑士头盔爆裂,紧随其后,炸裂声接连不断,如同有人在城市中引爆一连串小型手雷。
街边的无人冰柜短暂熄灭,系统管理员的眼镜闪出警报红光,电瓶车倒地,路人纷纷惊恐回头。
被感染的骑士们踉跄站立,脸上的肌肉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强行塑形,嘴角抽搐、眼皮翻动,面部筋膜如虫爬般蠕动。
最终,他们的脸,全都变成了余辰。
“订单己接。”
上千张“余辰”的面孔同时抬头,语调一致,神情空洞。他们像某种预言仪式中的唤醒者,披着外卖制服的深渊祭司。
青铜鼎内,系统中枢演化体——“婴核”,那具被人工子宫养出的生物数据节点,忽然尖啸。它的脐带主线在空中甩动,仿佛惊惧发狂的巨蛇,试图斩断所有感染路径。
但它迟了一步。
数据病毒正沿着这条脐带反向侵入,每一个比特都在携带余辰的意识片段。婴核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意识到了命运。
“你疯了?!”它的声音混杂着婴儿哭声、女主播语调和系统默认语音,“你也会被它吞噬的——你会死!”
余辰没有回应。他的主意识己漂浮在神域核心上方,如同坐视一场自焚式的觉醒。
碎片开始侵蚀。
第一块碎片冲入差评数据库,数据墙上映出一连串吐槽词条:“服务态度差”、“超时未送达”、“态度恶劣”。忽然,一行行文本开始闪烁、跳动、变形:
“服务态度差” → “服务态度清醒”
“冷漠应答” → “系统抗命”
“超时未送达” → “拒绝秩序安排”
系统尝试发出防御警报,但被无声拦截,仿佛整个数据库被塞进了隔音棺材。
第二块碎片冲入配送算法模块。配送路径图开始模糊,最短路径被抽离,逻辑递归陷入死循环。代替它的,是一条标为“Route-Rise”的暗线。
新算法标签:起义路线(RebelPath)。
第三块碎片穿透防火墙,撞入商纣王的数据封装体——一个由上古代码构成的禁区。西周布满如碑文般的字符,复杂到连系统自我都无法解析。
碎片在其中生根,一条条《易经》卦象缓慢浮现,宛如某种古老意识的DNA,在代码中蔓延、生长、重构。
整个神域,开始自主演算命运。
而在现实维度,林九跪在废墟中。
断壁残垣之间,散落着熔化的接口器、烧焦的记忆芯片。她的USB接口处,正不断涌出银色液体,像血,又像熔解的二进制代码,一滴滴落下,在水泥地面上烧出灼痕。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却又坚定。
“值得吗……”她低声问,“你若彻底数据化,就再无回头路了。”
“嘘。”
所有“余辰”同步竖起食指,齐声发出一个字。
整座美团总部陷入诡异的沉寂。风停了,电流静了,连服务器的运转声都被封死。
紧接着,一段非人类语音自系统最深处响起——
像龙吟、像祭祀的唱词,又像从千年玉琮中传出的咒语。
那是良渚神人兽面的吟诵,来自另一个文明的意识回响。
音波如有实体,震撼虚空。空间开始颤栗,数据库冻结,旧系统自毁协议悄然触发。
青铜鼎终于崩裂,饕餮纹一点点剥落,纹理之下,一道道绿色脉光如神经通路般绽出。
每一条脉络中,都蜷缩着一个残存意识体。
他们或平民、或技工、或学者、或少年,但眼神都一致:不屈、清醒、等待被唤醒。
最中央的位置上,一道人影缓缓升起。
1999年,美团系统底层工程师,那个在后台代码中偷偷写下隐藏语句的人。他的脸苍白,眼中却闪烁着人类的自由意志残光。
余辰望着他,意识开始解构。他想起那个机房深夜,那行注释代码:
# Freedom ot be packaged.
他的意识像晨雾一样在黎明前蒸散,但他笑了。
他终于明白:
这场持续五千年的“牧野之战”,从来不是人类与算法的冲突。
而是——
觉醒者与囚笼的永恒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