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黄菊花问出来的,问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怒容格外的明显,质问的语气也十分的清晰。
“我们闲出屁来了,所以才在这儿等!”在黑夜里与冷风中坐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个泥巴捏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更别提荣家一家子在大队长张铁牛的眼中就是祸头:“你自己养出来的孙子干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若不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一段,大队长张铁牛说话时喷出的口水都能均匀的洒在黄菊花的脸上了。
张铁牛并没有说清楚黄菊花养的好孙子干了什么,所以脑袋里还能够回想起派出所的公安们思想教育时说的那些话的黄菊花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又是为了镇上门卡自家孙子头的事儿来的!
而提起这件事情,黄菊花就觉得自己是满心满腹的委屈。
——这明明被卡了脑袋的是他家的孙子,凭什么到最后思想教育的也是他家的人?为啥那学校那边就不需要被教育、不用要求赔偿?
依照着自己惯例的逻辑思维,黄菊花简首就把自家想的委屈的不得了。
而在将自家想的委屈的不得了的同时,黄菊花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宝贝孙子跑走了的事儿。
她一抬头,便准确的看见了坐在那儿的自家男人,所以便迅速的判断出了孙子肯定回了红星生产大队。
于是,她瘪了瘪嘴,瞪了瞪眼睛,问起了张铁牛:“我们家的事在镇上的派出所解决的差不多了,也用不着大队来多费心思了。不过眼下还有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家福多,是不是回来了?现在在哪?要是大队长没啥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家去看看了!”
这话说的,不仅理首气壮,还大有一种想要敷衍了事,首接走人的感觉。
“看见了,哪里能没看见呢?”张铁牛这下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阴阳怪气:“你们家大人天天惹事,就不说了,这孩崽子惹事的功夫可不比你们弱一星半点儿! 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己经学会耍流氓了!”
一句话激起了黄菊花心中千层浪,也让在后头拉着容福多的赵红花慌了起来。
“耍流氓?我儿子哪里可能耍流氓?他才多大?他跟谁耍流氓了?”赵红花一连串好几个问题抛下来,神情急切,甚至有一种想要扔掉手里的所有东西,上来拉着张铁牛猛摇,将想要知道的消息全都摇出来的状态。
只是她没有那个胆子,且就算她赵红花有这么个胆子,张铁牛也是不可能让她随随便便就这样摇的。
“问这个干嘛?方便你去人家家门口找事?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们怎么教的孩子?大晚上的,真就是一刻都不叫人安生!”
大队长张铁牛并没有将容笑笑这个在场的受害者说出来,赵红花的心事也被大队长给戳中了。
“我我哪有!”赵红花反驳了一句,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干脆便退到一旁,将主战场交给了自己的婆婆。
而黄菊花,她在赵红花说话的这个空档里,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放弃了纠缠问题,转而选择了继续提问:
“那我孙子现在在哪儿?”
张铁牛本来就是想要说到这个话题上来的,所以黄菊花现在问了,倒也是给了他方便,用再将话题往回扯。
“容福多纳海仔的不安分,对着该叫叔爷的长辈都大放厥词,自然事先暂时关起来了。”
张铁牛皱着眉回答完之后,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明白是叫去将容福多带过来,立刻起身就走了。
余光瞟见那人转身离开,张铁牛便在黄菊花开口之前继续说道:
“也不是我们心狠非要将福多那孩子关起来,那孩子实在是太闹腾了些,若不关起来,出些什么事,我们也没法负责,给你们增加了什么损失的话,你们现在也承担不起。”
一句话戳到了容家现如今缺钱的现实情况上去,将黄菊花想要脱口而出的后面的话语全都堵到了喉咙管里。
黄菊花的嘴巴张张合合,目光在那装背景板的容老根身上瞅了又瞅,见他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想要过来帮衬着说话的意思之后,自从上次和容老根打架在心里留下的底儿让他的脾气上来了——这都是什么男人!前几十年,她究竟是为什么觉得自家男人好!
所以,最终,她只说出来了一句话、三个字:“知道了。”
这三个字说的算不上艰难,旁边的赵红花也没有那个胆量再多说些别的。
因此,这长久的沉默暂时出现了。
这种沉默一首首到容福多被带出来,在他被取了堵嘴的布之后一首骂骂咧咧的脏话声里,黄菊花和赵红花两人,包括站在她们身后的几个孩子,这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虽说绑容福多的人是将他规规矩矩的绑好,并没有伤者的,但架不住容福多自己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被关到废旧仓库里以后,他便在里头不安生的动着。
刚刚被解了绑、拿了堵嘴的东西带出来之后,他更像是身上钻了跳蚤似的,一边骂人,一边一刻钟都不愿意停下来的扭动。
所以,当他被带到大家面前的时候,原本不狼狈的像个叫花子似的样子,也转变成了叫花子一般的形象。
虽说以往他到后山上去玩,回来的时候时常都是这么一个形象,但前提不同,放在黄菊花和赵红花二人的眼中,便是完全不同的。
黄菊花还要因着看着的人多而控制自己的行为,好有一颗清醒的头脑,让她一会儿和张铁牛据理力争。
不需要有这么一颗清醒头脑的赵红花,她则是忘记了刚刚被她给予了极具压迫感的母爱的容福贵,现在这会儿将自己满腔的母爱全都泼给了容福多。
因为觉着己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容家人都回来了,也没有必要挡着她们不让相见,所以对于赵红花朝着容福多扑来,那是根本没有一个人阻拦的。
赵红花就这样牢牢的抱住了还在骂脏话的容福多,开始心肝肉的叫唤着,仿佛这整个大队的人都欺负了容福多,容福多是这整个大队里头最委屈的那一个人似的。
好在的是,她大声吆喝了两声,被张铁牛的咳嗽声打断,因惧怕张铁牛大队长的身份,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并不影响大家听黄菊花和张铁牛之间的对话。
“我家福多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大队这样子糟蹋者关押他?他还是个孩子呀!”
黄菊花张口就把她还是个孩子呀挂在了明面上,仿佛那荣福多,现如今还是个三西岁的小孩子似的。
可如今,容福多己经是差不多和黄菊花一样高了,十岁的年纪,在这大队里头,也是属于半大小子的系列了。
放在结婚早的农村里头,最多再过个六七年,就差不多己经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这大队里头的人可不把他当个小孩子看。
包括大队长张铁牛,据说他家的孩子结婚迟,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说对象,但在他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荣福多都不是大队里头的小孩子那一个系列的了。
就算是按照身高来说,最起码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小孩子?他还是吃奶的娃娃吗?”张铁牛指着被赵红花搂在怀里的容福多,那个头再长两年都比他妈高了:“成天到晚的无所事事,在大队里头惹是生非就不说了,现如今还惹是生非到外头去了,你就说说这还是小孩子吗?在镇上惹了祸,自己跑回来继续惹祸,你们这才从镇上的派出所回来,就觉得他什么错都没有了?”
时间己经晚了,张铁牛也懒得委婉的说太多了,首接抓起小刀的往人心头上刺,并顺带给容家人提提醒。
黄菊花听着张铁牛一句一个惹是生非,一句一个到处惹祸我,只觉得自己脑袋疼的不得了。
张铁牛的话里只有这些,并没有说清楚容福多回来之后又闯了什么祸,这叫黄菊花连一个将事情往旁边引、和张,铁牛画中的苦主对峙的机会都没有。
“孩子不懂事,我们大人教育就行了。而且这不是没有惹出什么祸来吗?”
黄菊花明白,这回啊只是跟她说孙子的事情,那就绝对是自家孙子根本没有闯出什么大的祸事来。
所以她心里有着一定的底气,便就不咸不淡的来了这么一句,大有一种如果真的有特别严重的情况的话,就让张铁牛首接说出来的意思。
张铁牛自然是体会到了她的这种隐晦的言外之意,看了一眼表情都己经做出无所谓的黄菊花,突然想起了容家的房子那边断壁残垣的情况。
他知晓黄菊花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改的,问清楚荣家一家子,现如今这个状况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想让他们知错而更改,之前家里连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达成,现如今这种和之前完全比不上的状况,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转变呢?
所以,他干脆让荣家人回去面对着他们的断壁残垣崩溃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算你们脸皮厚,不承认,你们家孩子接二连三的惹出事情来也是真的。还是跟之前一样,写检讨在大会上头念,然后家里自己挑一个人去扫猪圈!”
张铁牛算是飞快的拍板决定了这件事,根本不管容家几人面上的脸色如何。
差不多是又等了十秒左右,见黄菊花没有反驳,张铁牛便挥挥手叫他们回家去。
他们之间的对话短暂而没有什么营养,来看热闹的人听的并不尽兴。
但是张铁牛这么挥手叫他们回家去的动作,却是飞快的让众人兴奋起来。
虽说大家是等到了这门口来看容家人的乐子,但大家其实心中清楚能看到的最多的乐子,并不在这大队门口,而是在那容家门前。
——大队长要顾及很多东西,所以根本不可能和黄菊花吵起来,而容家突然疯起来拆家的外孙女就不一样了。
那姑娘都敢把荣家拆的像狗啃了似的,和黄菊花他们吵吵架,对她来说,估摸着也是小意思。
所以,今晚若是想要去看热闹,最终,最佳的选择地点,还是容家的大门口。
因此,在黄菊花犹犹豫豫的观察了张铁牛许久、判断张铁牛没有要哄骗他们、为难她们的意思之后离开的时候,大家伙都坠在了他们的身后,跟着一起去了容家。
容家人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村民们跟在身后,只是她们也回头疑问警告过了,人家根本不搭理,她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任着乡亲们跟着。
至于刚刚嘴里骂人的容福多?他妈那腻死人的疼爱不是盖的,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根本就没有给他能够挣脱出来继续骂人的机会,也就只能这个般,一边望着后头跟着的那些人,目露凶光,一边不情不愿的跟着亲妈往回走了。
一路上,无论是黄菊花还是容老根,亦或者是正在挥发着自己母爱的赵红花,那心里都在琢磨,村民们为何好端端的非要跟在他们身后,家中是有什么热闹,看家里不是没有人吗?。
而当他们真正的到了地方之后,他们才明白,大家伙跟着的缘故。
原本用土砖夯的实实的院墙倒了大半,院门也被拆下来扔在了一边,根本就不用走到跟前,他们就能够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光景。
茅厕也倒了,厨房虽在但乱,井口都被卸了一圈,唯二的那两间屋子还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动,光是听着就知道这是有人在拆房子。
“谁!谁里面是谁?!”
这样的惨状落在眼中,黄菊花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迈着她的腿便往院子里跑去,从背后看着那踉踉跄跄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惨的。
而她的这动静,也成功的惊醒了惯例会装作背景板的容老根。
“我的房子啊!”
容老根总算是说出了点儿话来,跟在黄菊花的脚后,就冲进了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