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根本不用朱硕理回答了,这音量,这字字清晰的程度,这杜鹃啼血的悲痛,足以让上了年纪的黄政委听的一清二楚,甚至皱起了眉头。
但是,虽然说是不用朱硕理来进行转述回答了,可外头容笑笑的声音,还是被朱硕理给认了出来。
朱硕理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这声音不是他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惨兮兮的妹子的声音吗?那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妹子,竟然逼出了这个样子的声音,那妹子的爹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腌臜事儿啊!
惨啊!这妹子是真惨啊!
朱硕理的嘴巴老半天都没有能够合上,这就导致了黄政委一转头便就看见了他的这副模样。
“小朱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外头的人你认识?”
黄政委原本是打算下车去看看情况的,转头也是为了招呼着朱硕理一起,可见他的样子,摆明了认识的模样,便就问了问。
“黄政委,”朱硕理听见了黄政委问的话,将嘴巴给闭上了,并咽了一口唾沫:“您还记得我在路上和您说过的那个可怜的妹子吗?就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妈死了,爷婆要她命的那个。”
两人自白云镇出发,一路上聊了不少的东西,有关于容笑笑的那些,朱硕理说了,黄政委自然也听了,且不仅听了,还记住了,有着极大的印象。
“记得,就是爹来了谷城十几年没回去那个。”黄政委点了点头,而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外头那个击鼓鸣冤的,就是那个姑娘?”
说到这儿,黄政委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点。
因为容笑笑并没有和朱硕理说清楚她那渣爹是在军区当兵的,而朱硕理和黄政委分享的时候,也只是捡了自已的记得到的说,说的最多的还是容笑笑这个姑娘可怜,他这个热心人到了谷城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的找到这个可怜的姑娘,然后帮她找到亲爹、讨个公道。
却没有想到,他到了谷城之后,的确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容笑笑这个可怜姑娘的人,就是地点却是他没有料到的、和他表姨夫表姨妈一个地方的大门口。
他没有说出来这一特质,和他聊天的黄政委也没有往军区、部队这一方面想。
黄政委还只以为朱硕理说的那姑娘的爹,是在谷城的几个出名的厂子上班的工人呢!
毕竟,谷城除了有个军区出名外,最出名的就是有三大厂——日用厂、纺织厂、化肥厂。
厂子办的大,甚至和周遭附近的乡镇有着一定的合作,因此厂里头有些外地考进来的工人,也是正常的。
这若是厂子里头的工人抛妻弃女十几年,连家都不回,还叫老家的爹娘收拾女儿,他倒是能给安个道德败坏、贪慕钱财、没有责任心的渣滓标志。
可现在,听着容笑笑喊出来的话——钻营向上,有妻再娶,逼死原配,灭口女儿。
这些和军区的军人联合在一起,那简直就不止是那些渣滓标志了!
这么些年下来,因为之前也发生过有妻再娶的情况,或者是原配还活着但不知道,又再结了婚,还按照法律规定领了证,一下子两个老婆的情况。
所以,部队里对于“结婚”这件事情管的是非常的严格的。
只要是打报告要结婚的,无论男女,都是要进行一番干净彻底的调查的。
哪怕是家离部队再怎么的远,也会有人专门去调查了解一番,在确定了的确没有结过婚之后,才会进行下一步。
可现在这情况,分明就是外头喊冤的这姑娘的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两头全都瞒住了,成功的乡下一个原配,部队另娶娇妻。
这简直就是对纪律的蔑视,对情感的不忠,对律法的无视啊!
“小朱同志,咱们先下车!”黄政委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招呼了聊天聊得不错,也算是赏识的朱硕理一下,便就自已开了门下了车,想要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朱硕理虽然依旧在震惊容笑笑的击鼓鸣冤,但他也没有忘记曾经在火车上对容笑笑许下的承诺。
他可是说了的,他要帮容笑笑这个可怜的妹子的!
他朱硕理,虽说不是什么大英雄吧,但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说话那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
更别提,火车上救了个被拐卖的孩子,他跟着一起去配合调查,还机缘巧合的遇上了黄政委这样的京市来的大官。
这一路上与黄政委这个大官相谈甚欢,如果能够再给留下一个非常热心助人的印象来,对于他这个工作虽然有,但是并没有那么的满意,跑到谷城来就是为了借表姨妈家的关系让自已过的更好的人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因此,朱硕理虽然是和黄政委一起下的车,但他下车之后,心里怀揣着要去帮助容笑笑,要好好表现的念头,三步并作两步,两步都快要并作一步的往前窜了一大截,最终是快了黄政委一步,先行到达了容笑笑的跟前。
他到达容笑笑的跟前的时候,容笑笑已经找了个方法,将原本举在手里头的写着血红色的“冤”字的大旗支了起来,立在了那儿,而她自已则是从腰间取下了破铝盆和锤子,伴随着锤子敲击破铝盆的声音,用着破铜盆和大鼓的伴奏,开始哭丧似的哭起来了。
“我爹杀妻灭女啊!他新娶得二房背景大啊!我手捏证据只能来这儿求助啊!啊啊啊啊~”
这哭丧法,最后那个“啊”的转音,可以说是一个字转了十八个音,愣是听的上前来的朱硕理打了个激灵。
“妹子!没想到你爹也是部队里头的,你朱哥我来的不晚吧?别担心!黄政委是个好人!更别提,还有你朱哥我来帮你!”
打完激灵的朱硕理语速飞快地要加入到容笑笑他们申冤的三人组里头来。
容笑笑刚刚哭的特别的投入,所以刚刚还真就没有看见朱硕理。
朱硕理声如洪钟的插进来一段话,直接就打破了容笑笑的哭丧式申冤。
她还以为,朱硕理少说还得两天才能来呢!
毕竟,这年头一没有监控,二没有全覆盖的网络的,就算是抓住了人贩子,那人贩子死嘴梆硬的不承认,那就要消耗很长时间了。
她能够看的出来,朱硕理是个热心且爱表现的,所以,朱硕理这会儿出现,真就不再她的预期之内。
更别提,她一转头,除了朱硕理这个话痨之外,还有一个穿着考究的人呢!
穿着考究、气质不凡的人,再配合着那些拉领导的车。
——哦吼!难怪朱硕理来的那么快呢!原来是和来视察的领导一起的啊!
这都看见领导了,可不得尽心尽力的来一波。
“朱哥!你真来帮我了!?”容笑笑表现出极大的惊喜:“朱哥!我不是命苦啊!我是跟我妈一样,泡在黄连水里头的啊!我那爹,十五年前来当兵,转年就娶了二房,我今年十四,他二房生的女儿十三,儿子十一啊!他一直和家里头说,他没有随军的名额!他还叫我爷婆把我和我妈分出户口上去,单个户口另放,粮食工分并一起,感情是早就有了成算,想要占尽便宜,又要把关系抛得一干二净啊!我打听了,他那二房老婆的娘的娘家,那可是京城的大官啊!难怪大队长那边都不知道他的情况!那怪我姑父的革委会主任当的风生水起!难怪我爷婆要绝了我妈和我的命啊!难怪他写给爷婆还有姑姑姑父的信里面,会写那样的东西啊!”
容笑笑就像是看见了亲哥似的,一股脑地把关键信息全都说了出来,但就是没有说这个爹叫什么名字,这个爹娶的二房叫什么名字。
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名字的朱硕理很快的就被容笑笑给调动起了情绪。
“什么!妹子!你这个爹也太不是人了吧!”朱硕理眼睛瞪得像铜铃,瞪完之后,顺利的瞅见了容笑笑头上裹着的有些脏了的纱布,劝道:“妹子,快别哭了,你这脑袋上还有伤呢!你到了部队,军民一家亲,既然有这个样子的害虫!领导不会不管的!”
这个时候,黄政委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边,自然也就听见了刚刚容笑笑说的那些。
“对!”大半辈子把部队当家的黄政委自然忍受不了部队里头出了这个样子的害虫,看着容笑笑一个小姑娘可怜兮兮的,脑袋上还带的有伤的样子,正了正脸色,但又分外和善慈祥的对着容笑笑说:“孩子,你放心,既然你有冤屈,还和这谷城部队里头的某个人有关,我们这些人就一定会给你处理好,有冤不会不平的。军民一家亲,我们不会留害虫危害军人形象的!”
黄政委将每一个字说的都很清晰,且因为这儿并不是室内,而是室外空旷的地方,所以他还将声音放大,让大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大门口自然站的没有容满江,毕竟,谷城军区最高领导是司令员,而容满江只是个有望向副团长晋升的正营长而已。
他现在这会儿正在训练场上监督工作,确保训练到位,领导看了也满意呢!
再加上容笑笑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有说人名字,大门口站的这群迎接京市领导的地方领导,虽然一样的有着愤怒,可对于渣滓是哪个还是有些迷惑的。
可京市来的政委都这么发话了,他们也只是纷纷表示自已的态度,然后再询问一句——姑娘,你叫啥,你说的那个娶二房的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这些人问了,伴随着邀请容笑笑进去说话问的。
只可惜,容笑笑并没有答应要进去,只回答了问题:
“我叫容笑笑,容是音容笑貌的容,笑是含笑九泉的笑!我那狠心的爹姓容,叫容满江,现在已经是个正营了!我那狠心的爹娶得领了结婚证的二房叫李娇男,是谷城文工团的副团长!他们的女儿叫容婉月,在学校里头借着家里的背景欺负同学,就是今天陪着我一起来的这个姑娘!他们的儿子叫容天赐!那李娇男的外公可是当大官的!家里关系硬梆梆!”
容笑笑一说,除了黄政委这个从京市来的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以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清楚了是谁,甚至清楚了长什么样子。
尤其是义愤填膺,一定要帮容笑笑讨公道的朱硕理。
他人都傻了。
他是对于表姨夫的名字记不大清楚,但是,表姨妈叫啥,表妹表弟叫啥,他啊,还是能够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表姨妈李娇男,他表妹容婉月,他表弟容天赐,那都是他出发之前,她妈他姥姥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可现在?
他要帮助的姑娘的爹娶得二房是他表姨妈?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朱硕理真的觉得自已都要麻了!
“小朱同志?”
朱硕理这个人不太会管理表情,所以,他脸上的呆滞和僵硬,直接让黄政委叫了他一声。
而也正是黄政委叫的这一声,朱硕理从人都麻了的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并迅速的确定了自已的心之所向。
——他来找表姨妈表姨夫,本来是想要借着他们的关系混的更好的。可是,现在,只要长了眼睛、长了耳朵的,都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他的表姨妈和表姨夫都不是什么好鸟。且闹得这么大,注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他已经认识了对他还挺赏识的黄政委,刚刚又表明了态度的要帮着容笑笑。
所以,他直接分割一下关系,完全站到容笑笑这边来算了!
做出了决定,朱硕理狠狠的叹了口气,并十分痛心道:
“黄政委!我,我,那容满江和李娇男是我多年没见的表姨夫和表姨妈啊!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这种人!笑笑妹子这么好的姑娘,他也狠得下心!还欺上瞒下的老家一个,谷城一个,这都是什么人啊!以前有出戏,里头有个陈世美,他这不是当代陈世美吗?!”
朱硕理一番话,解释了自已的情况,表明了自已的立场,也惊呆了众人。
——天啊!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鬼热闹!
容笑笑更是将惊愕程度拉满:“朱哥,你······”
瞧见容笑笑这表情,朱硕理赶忙再次表示立场:”笑笑妹子!我帮理不帮亲!我站你这边!”
坚决的将自已的立场表明,且根本没有怀疑这是个误会。
但朱硕理没有怀疑,并不代表没有人怀疑。
这个时候,属于大门那边过来的谷城部队当地人的人里头,有一个对容满江印象不错的疑惑道:
“这,这怎么可能啊?容满江那人,那就是个老实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