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和妇联来了一趟,容笑笑和容家人之间,由容家人那边先挑起来的矛盾,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是容笑笑是留着他们慢慢玩儿,而容家人则是被迫的沉寂了下去。
——公安虽然只批评教育了一番,并没有将他们拘留,但却下了强命令,让大队监督着他们,尽快将容笑笑的母亲的嫁妆还回去。
嫁妆?那玩意儿早就搬到张三军家里头去了,伴随着张三军家全方位的失窃,蒲桃那嫁妆鬼知道跑到那个九霄云外去了。
至于还?还不起,那根本还不起!
所以就是一字诀——托!
且不说因为容笑笑的飞毛手,容家宅基地之上,损失了很多很多块儿土砖,按照他们目前手头的经济情况,原本贫瘠的经济基础更加像个废墟了。
更别提,之前容笑笑在祸祸容家的砖的时候,用最单薄的语言挑拨了容家的关系,点明了容婉月私藏了钱。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
已经是精穷精穷、连房子都需要重新修建的容家人自然是不肯放过有可能私藏了一大笔钱的容婉月的。
在容笑笑收拾完她的新房子,请了帮忙的大家伙儿吃了暖房饭回学校去上学的时候,容家的房子艰难的起了个地基,容家的孩子,仅限于男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送去了公社的学校 ,容香香依旧十年如一日的在大队里忙活,而想要上学的容婉月?她被容家人扣下来了。
容婉月和容天赐两人被从谷城送回红星生产大队,户口转的同时,学籍也是跟着转回来的。
但学籍转回来,并不是代表着回来之后就能在这边的中学接着上学 。
这年头没有什么义务教育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必须要上学的说法。
户口落在容家的户口本上,决定权一定程度上就落在了容家老两口的手中。
她对这边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哪所学校是她可以上学的地方,加上被黄菊花指使的赵红花想尽办法的阻拦着,哪怕是她有钱,但她根本没闲工夫去把自已埋在大队外头第二棵榕树下面的钱挖出来,带着钱、装着可怜去找学上啊!
“香香,你想吃糖吗?”
被赵红花吩咐过的容香香死死地盯着的容婉月忍住心中的烦躁,挤出来个笑,对着比她以前霸凌过的所有的难缠女同学都难缠的容香香试图利诱。
这段时间家里总算是又有了些钱、房子总算是可以建起来了,多了一个容婉月,虽说活儿干的非常的一般,但总算是有个能替她分担的了,她是疯了才会被蝇头小利给诱惑到。
“不想。”容香香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像是在表现自已的决心似的,又加了一句:“我不爱吃甜的。”
容婉月也知道自已利诱的有些小,被容香香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也没有太生气——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她受的气也不是这一点半点的,若是她次次都气,早就把自已给气死了。
所以,她又扯了一把地上容香香教她认的野菜,换了个利来诱:
“香香,你想上学吗?”
容婉月是想要上学的,因为她清楚,高中毕了业之后,就算她是去找工厂里头的工作,也会比别人有更大的可能性去坐办公室。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操作再得当一点,她就可以有更好的工作。
更别提,大队上和镇上,也是完全不同的 。
她都从谷城回到秋禾镇这边了,那自然是要留在镇上,而不是在大队里消耗人生。
容婉月自已是这样想的,也觉得容香香应当也会这样想。
家里的男孩子们都去上学了 ,容婉月不相信容香香会不羡慕。
可是,容香香她是真的不羡慕啊!
“上学?上学有什么好的?”容香香撇撇嘴,从地上揪了一朵还没有因为天气转冷而蔫头巴脑的小野花,往辫子上头一插,斜着眼睛看了容婉月一眼:“女娃家,上学上出来,还不是要嫁人?婆和我妈都已经和我说好了 ,等我到了年纪,给我找一户条件好的人家,我妈一次性能生两个儿子,我也肯定能行,到时候到了婆家,生两个儿子,我就能横着走!”
越说,容香香就越带了几分得意洋洋的感觉 。
她的这副模样姿态,看的容婉月浑身发冷。
“那你以后都不打算找个工作吗?是打算 一直种地吗?我不是说种地不好,就是,这样的话,那你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啊!”
虽说觉得容香香以后怎么样,和自已毫无关系。
且容满江和李娇男一定程度上也有一丁点的重男轻女。
但容婉月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这样的 理论 ,更没有想过自已也会这样。
她给黄菊花出损阴德的主要是一回事,她现如今落到了容家人的手中,她不想遭遇这种事情,那又是另一回事儿。
甚至一瞬之间,她都有些单方面的共情把一切都闹大的容笑笑了。
——这么一家子,这么明显的未来,她都想要闹大了!
“那怕啥?我要是生了儿子的话,我就是整个家里头的大功臣,是要被全家人都供起来的。”容香香摆明了是被荼毒的太深了,有些无可救药了。
容婉月沉默,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去纠正别人的思想,想了许久之后,筛查了老半天,换了个最有可能利诱到容香香的话题:
“香香,你想要百货大楼里头卖的那种 好看的头花吗?”
这句话说完,容香香总算是不翻白眼给容婉月了,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不说,看向容婉月的目光也没有那么的像看傻子了。
“百货大楼的头花?张好脑袋上带着的那种?”容香香声音都拔高了八个度,丢下手里捏着的野菜,用粘着点土的手一把抓住了容婉月的胳膊:“就是那种上面有彩色珠子,特别漂亮的头花!?”
干干净净的衣服袖子被抓上了一个灰手印,容婉月努力的想挣脱,怎奈何力气敌不过容香香,只能就这样被捏着胳膊。
她在大队里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有些人名字知道,但对不上脸。
因为张好是大队长张铁牛的女儿,容婉月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她的记忆之中并没有张好的脸,自然也就不清楚张好头上戴的头花是什么样子的。
只不过,张好戴的头花的款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会儿能借给她来糊弄容香香。
“就是那种的!还有那种更好看的!”容婉月挤着笑点头,声音之中充满了蛊惑:“那样好看的头花,婆家什么的可舍不得给买,只有咱们自已上了学,考到镇上的工厂里去上班,自已赚了钱,才能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容婉月认为自已找到了容香香心痒之处,看向容香香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计划成功之后,对未来的渴望。
这样的目光可以用“如饥似渴”来形容,本就没有被容婉月蛊惑到的容香香,只觉得被看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容香香使劲的揉了揉自已的胳膊,将那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从身上揉散,这才瘪了瘪嘴,十分不屑的说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藏的有钱,打算直接给我买呢!你这不是画大饼吗?画大饼谁不会啊?!我妈说了,只要以后我到了年纪嫁了人能生儿子,婆家什么东西都会给我买的!我看是你自已想上学,但爷婆他们不让,所以你就来糊弄我当这个冤大头!”
说完之后,容香香心中那种被人当冤大头的感觉愈发的深,看容婉月时,眼中所看到的容婉月的那张比自已漂亮白皙的脸蛋,就愈发的可恶起来。
“你给我好好干活!别在这跟我说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容香香使劲的推了容婉月一把,直推的容婉月倒在地上,她才觉得分外解气:“我告诉你,你要是私自藏了钱,想要交出来却不敢,我可以帮你交;你要是想给我买礼物讨好讨好我,我也可以开开心心的收!但你若是把我当冤大头,想要把我也拖下水,那完全不成的!别在这想美梦!赶快挖野菜!不然你今天没吃的!”
容香香手一掐腰,小嘴巴巴的,那话说的可顺溜了。
被她推倒在地坐了一屁股湿泥巴的容婉月只觉得眼前发昏,一时之间,看着容香香的样子,仿佛看见了当初在谷城部队招待所和她吵架的容笑笑。
容笑笑!
一想到容笑笑,容婉月就会想起她那现如今被关在谷城监狱里头的爸妈,想起大难临头各自飞、飞得远远的,根本就不管他们姐弟的外公外婆一家,想起他以前的好日子和现在的坏生活。
容婉月原本只是心有不愉,现在想起容笑笑,内心直接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了。
“你给我滚!贱种!下三烂的小蹄子!”
正面对抗力气,容婉月比不过容香香,但出其不意的使力把人给绊倒,容婉月还是有一定的力气和技巧的。
她将怒火转化为了脏话,她以前在学校搞霸凌的时候的那一套拿了出来,使劲的攻击容香香的脚腕,利用巧劲儿将容香香摔了个七荤八素之后,趁其还没有反应过来,翻身便爬上了容香香的肚子,一屁股坐下,拼命的用手指甲掐。
掐的全是容香香不方便给别人看的地方,下手的力道之狠,完完全全是将自已这段时间积攒起来的怒气全部灌入其中。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容香香直接被她掐的鸡猫子鬼叫的,声音凄厉的不要不要的。
等到她脑袋跟上动作做出反应的时候,她已经挨了容婉月十几下了。
“你骂谁贱种!骂谁小蹄子呢!你个狗娘养的下三滥!你个生儿子没的狗东西!你爹妈都不是傻能当人的东西!一家子全是狗娘养的!”
回过神来的容香香一边学着平时赵红花骂人的话,一边开始用自已的力气反扑容婉月,并成功的将她压制下来。
她们两人是同龄人,容婉月个子比容香香高,带容香香的肉要比容婉月瓷实。
所以,容香香一旦将容婉月反扑压制,容婉月是根本没有再反扑回去的可能性的。
她们摔倒打架的这个地方湿泥巴很多,没用多久,两个人的身上就沾上了泥。
但两人打上了头,根本顾不上身上沾了泥,就连一直以来都嫌弃红星生产大队环境很脏的容婉月,不选择性的遗忘了身上泥巴带来的粘黏感。
哪怕被容香香压制住的打,容婉月也依旧只攻击容香香不能叫人看见的地方。
可从来没有跟人打过架,没有什么经验,只看过她婆黄菊花跟人干架的容香香就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了。
容香香完全是照着最方便下手的地方,直接下巴掌。
那小巴掌打的,啪啪啪的直响,没用多久,容婉月的脸上就挂了彩。
她们挖野菜的地方比较偏,平时是没有什么人来的。
所以,她们俩在这纠缠着打架的事情,从开始到结束,还真就没有人发现。
两人纠缠着、打着,一个成了略微美观一点点的猪头三,一个成了鼻涕眼泪一大包的哭精,最后还是没有了力气,才不甘心的放手,放过了对方。
至于两人是怎么被大队里的人发现他们打架了的?
那自然是他们二人哭哭啼啼的跑到大队找人给她们评理。
容香香是跑回家去找她妈赵红花的,并添油加醋的描述了容婉月的行为,展示了不方便给外人看的地方的伤。
而容婉月,因为清楚回去和容家人说也得不到什么公平公正的处理,她是一路呜呜的哭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找去了大队长张铁牛家的。
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撞上了头一天去镇上上学,交到了新朋友,从而心情非常愉悦的容笑笑,以及已经是容笑笑的老朋友的张好。
容笑笑懒得自已开火做饭,便就往大队长家交了粮食,在大队长家吃现成。
她和张好手拉手笑着往张家走,刚进院子便看见了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哭、对着张铁牛诉说自已委屈的容婉月。
张好没有能够认出来这是容家回来的孙女儿,但和容婉月交过手的容笑笑,从她的肢体语言之中,没用到五秒钟的时间便认出来了院子里的是哪个。
然后,容笑笑的心情就非常的愉悦了。
——瞧瞧!不愧是她!果然有看清人的本质的能力!
容婉月回到容家那怎么能说是好呢?那简直是太好了呀!
她这边才和容家短时间的拉开了距离,让容家没有乐子看才不过几天而已,容婉月就接上了她的接力棒,全身心的奉献进去,为大家增添乐趣了呀!
“呀!”
容笑笑松开了张好的手,大跨步上前,走到了容婉月的跟前,伸手就抓住了容婉月带着伤的手腕子,将她捂着脸的手从脸上取下,把她只比猪头三好一点点的面庞露出来给众人看。
“我亲爱的前渣爹二老婆的大女儿,勉强有丁点血缘关系、但法律上并没有关系的便宜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呀!”
容笑笑给予了容婉月超长的前缀,那前缀长的程度和福尔康的自我介绍有一比。
但她说的话却没有什么善良、没有什么伟大、没有什么通情达理,一句戳进心窝子,下一句更往心窝子里头戳:
“我就说容家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赶快瞧一瞧,欠着我妈的四箱嫁妆不还不说,现在折腾不起我了,又开始折腾你了呀!我前渣爹的二老婆生的大女儿 !我那血缘上有丁点关系但法理上没有任何关系的便宜妹妹呀!还是被容家坑害了呀!”
容笑笑说的动情极了,说到激动之处的时候,抓着容婉月带伤的手臂的手还在不停的摇晃着。
容婉月疼的龇牙咧嘴,但这会儿的戏已经全部被容笑笑抢了去,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表情不对。
而被容笑笑这犹如铁钳子一般的手握着,容婉月再次深深的感觉到,那个把他按在地上打的容香香和容笑笑是一类的人!
她们俩不愧是在同一屋檐之下生活了十几年的堂姐妹!
这手劲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被容笑笑这么一打岔,容婉月连哭都差点哭不下去了。
好在的是容笑笑只是想过一把戏瘾,这瘾过了之后,容笑笑便将整个大舞台交还给了容婉月。
在容婉月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容笑笑是收场了的时候,容笑笑那带着超长前缀的惊呼就像是说话卡了一半似的直接停了。
若不是与此同时,容笑笑松开了捏着她手腕的手,容婉月完全就不会发现,容笑笑已经将舞台还给她了。
她那脑瓜子里,充斥的还是容笑笑那对于她来说极有针对性的声音,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我……”
在感知到容笑笑已经放过她,并将舞台还给了她以后,容婉月深吸了一口气,憋出了一个字来。
只是,憋出这个字之后,她就有些卡壳,觉得自已被突然出现并突然插话的容笑笑影响到了,发挥都不能好好的发挥出来。
所以,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话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又一转,最终才说出口:
“大队长,我知道,按照我的情况,回到红星生产大队来,并不是那个会被大队的人喜欢的,我也知道我之前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在努力适应咱们大队的生活!可是我爷爷奶奶不让我上学也就罢了,他们还指使二叔的女儿看着我,甚至是打我!”
说着说着,感觉回来了,容婉月又开始捂着脸哭了。
“呜呜呜……我从来没有被人骑在身上这样打过……呜呜呜……如果这样的生活每天都要过的话,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要怎样在咱们大队生活下去了……呜呜呜……我的力气小,笑笑姐拉住我,我都不一定能挣得开,香香按着我打,我哪里是她的对手啊……呜呜呜……”
说一句话就呜呜呜几声,虽说容笑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操作,但自已呜呜呜和听别人呜呜呜是两码事儿。
这会儿她站在旁边,站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她真的就只觉着,容婉月像是一个烧开了的热水壶。
至于她说的那些话?
容笑笑只能表示,她前面说的都挺好的,如果话题之中不把她容笑笑牵扯进去的话,那她后面说的这些也说的挺好的。
在这个红星生产大队里,她容笑笑深入大家的心的人设,那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随便,有点力气的都能把她比过去啊!
跟她比力气,长得还比她健康红润,这怎么看,怎么听,都像是在编瞎话胡说八道啊!
容笑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已这么看着,嘴巴有点寂寞。
下一秒,身边的张好便递过来一把吊瓜子。
好的,这下嘴巴也不寂寞了。
眼睛往成天给人断官司的大队长张铁牛身上瞅,张铁牛的眉头再次达到了能夹死知了的程度。
“你这……”
他说出了两个字,容笑笑猜测他是想说“你这话说的”,但他似乎在某些时候永远没有说完话的运气。
这两个字才说完,她就被风风火火而来的赵红花打断了话语。
“容婉月那个小贱蹄子呢?打了我闺女跑到哪去了?赔钱!这一定得赔钱!”
赵红花是拉着容香香风风火火而来的,容香香已然不是容婉月打过之后能给人看的地方完全没有伤的样子了。
她的脸上有着巴掌印,她的鼻子淌着大鼻血,她的眼睛肿得像烂桃子一样,甚至粘着泥巴的衣裳都有些破破烂烂。
这和只是身上裹着泥、脸稍逊色猪头三一截的容婉月比起来,她容香香更像是一个被打惨了的受害者。
“大……柜长!痴给我做骨嘎!”(大队长!你给我做主啊!)
瞧瞧,这一开口,说话都是口齿不清的,任由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都挂了彩的人,更惨的是她容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