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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门口的谢昱修，白玥有些错愕，原本黯淡的眼神也泛起了微微的涟漪。
短暂的怔愣后，她缓缓放下勺子，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双手撑着桌面，起身时身形略显摇晃，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她嘴角上扬，努力挤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却如风中残烛般虚弱而勉强。
“谢将军怎得来了？兰娘子没同您说吗？奴今日身子抱恙，怕是不能给客人们献舞了。”
她静静地站在背光之处，阳光从她身后倾洒，勾勒出她孱弱消瘦的轮廓。
发丝在光晕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整个人仿佛一幅被岁月侵蚀的淡墨画卷。
满是疲惫与柔弱，却又在这逆光之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坚韧与凄美。
谢昱修缓步上前，扶她坐下。
“无碍，我只是来看看你，不必跳舞。”
目光落在她脖颈处的白布时，谢昱修的手颤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去触，却还是没动。
谢昱修将桌上的药碗递向白玥，柔声道，“先把药喝了。”
白玥微微颔首，双手接过碗，轻轻抿着苦涩的汤药。
直至碗中的药汤饮尽，谢昱修才面露歉意，“抱歉，昨夜有些急事，一时忘了回去……”
白玥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无妨，将军事务繁忙，自是应以大事为重，奴能照顾好自已的。”
她这般的善解人意，倒让谢昱修心中的愧疚更甚。
他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
“听闻昨夜客栈进了歹人，你的脖子……”
白玥抬手轻轻触碰了下脖颈上缠着的白布，连忙说道。
“不碍事的，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就擦破了点皮，一道小划痕而已。”
“那从高处坠下又是怎么回事？”
谢昱修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过一时失了平衡，所幸有位女侠及时现身，奴这才得以脱险。
将军这是从何处听闻这些事的？外面的传言向来喜欢夸大其词，昨夜的实际情形真没那么严重。”
白玥面上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语调也尽量放得平缓自然。
她暗自收紧手指，藏起微微颤抖的指尖，不想让谢昱修从中窥探到自已内心的后怕与不安。
可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昨夜那般惊心动魄的经历，险些丧命于歹人之手，又从高处坠落，生死悬于一线，这岂是能被轻描淡写带过的小事？
每一个瞬间都足以成为她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又怎能如她口中这般风轻云淡？
谢昱修像是透过表面看到了她深掩的脆弱。
看着她的双眸，他又一次问道。
“白姑娘，我替你赎身，可好？”
从前这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终于还是让白玥沉默了。
这一次，她没再果断拒绝，反而思虑良久。
指尖不安的着衣角。
终于，她喏喏开口，“这……可会影响到将军？”
谢昱修看着她，坚定答道，“不会！”
得到答案，白玥终于点点头，“好……”
若是从前，她必是不敢应下的，她太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
如今过了生死一遭，她却终是看淡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
昨夜生死攸关之际，那些与谢昱修未曾开启便几近夭折的过往如走马灯般浮现，满心懊悔将她吞噬。
她，亦不过是个渴望温暖、向往幸福的平凡女子罢了。
从前她担心这幸福似缥缈云烟，不敢触碰。
但如今，哪怕触之即散，她也想紧紧攥在手中，贪恋那转瞬即逝的温柔。
谢昱修大喜过望，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好，过几日，待我处理完退婚事宜，便带你回将军府。”
白玥羞涩颔首。
谢昱修又让人请来了上次那位大夫，将百年紫参交予他。
看着白玥将熬煮的汤药尽数喝下，才放心地回了府。
目光落在厅内摆放着的箱子上，他顿了顿，笑意微敛，开口问道。
“李管事，东西可都备齐了？”
李管事哈着腰，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些许为难之色，低声说道。
“回将军，许多早年的旧物，随着岁月更迭都已被替换，如今尽力搜寻，也仅找出这些，只是……眼下还缺一样东西。”
“缺什么？”
谢昱修的声音提高。
李管事的目光微微下垂，犹豫了一下，缓缓看向谢昱修腰间那枚被岁月得有些温润的平安符。
谢昱修察觉到他的目光，心猛地一颤。
他抬手将那平安符轻轻解下。
一瞬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以往每次出征前夕，江知许都会早早起身，怀揣着满心的虔诚前往庙里。
不辞辛劳求来一道崭新的平安符，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中，祈求平安归来。
他也曾笑着对她讲，旧的平安符同样可用，无需这般麻烦。
可她只是摇头，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新的征途，自然要用新符才更灵验】
这一求，便是悠悠数载……
他的手微微颤抖，指尖着平安符，心中满是挣扎与不舍。
片刻后，终是咬了咬牙，将平安符递向李管事。
李管事连忙弓身，双手恭敬地接过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将其置于一个精美的雕花盒子内。
随后，他又轻手轻脚地打开一旁的箱子，把盒子轻轻放了进去。
然而，箱子完全敞开的刹那，谢昱修的目光触及箱内的景象，整个人如遭电击，瞬间呆立在原地。
只见那箱子里，满满当当堆砌着的，皆是衣物和鞋子。
从厚实的冬袄到轻薄的夏衫以及坚固的金丝软甲，每一件都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这些，无一不是江知许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倾心缝制的。
那一针一线皆承载着她深沉而炽热的情意。
物可归还，可这份如潺潺溪流般绵延不绝的情意，叫他如何才能偿还？又怎能偿还得清？
刹那间，谢昱修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双肩陡然垮塌下来。
他送与江知许的物件，虽珍稀，可终究不过是些用银钱便能轻易购得的俗物罢了。
即便还了回来，也不过是了却了一桩物质上的往来。
但江知许给予他的这份情，是她用无数个日夜、无数次等待、无数分真心汇聚而成的，早已深深扎根在他的生命里。
如何还？
还不得，也还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