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江知许外祖家的根基所在,她曾无数次听苏翎婉描述此处的宜人景致,心底早早就种下了对江南的憧憬之种。
是以,那时她从将军府假死遁逃,便一路南下奔赴江南。
一日她与楚明渊漫步于街巷之中,正巧撞见一处院落被打手团团围住,屋内的物件被肆意地摔砸在地。
一时间,碎屑横飞,混乱不堪。
欠债还钱本是常有的戏码,江知许与楚明渊对视一眼,没打算掺和进这市井的纷争之中,径直离开这是非之地。
院内。
一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声嘶力竭地哀求着。
“王老大,您就行行好,再宽容我些时日吧!我家小女已经将银子给我送来了,真的!就过这几日,我铁定能把欠您的账全都还清!她如今可是嫁进了尚书府,有的是钱财!”
声音中饱含着绝望与期盼,在空气中颤抖着飘荡开来。
王老大翘着二郎腿,稳稳地坐在院子中的一把椅子上,眼神带着几分嘲讽与不耐,自上而下地睨视着那男子,冷哼一声。
“老柳啊,你也别怨我不给你面子,你自已说说,每次我来,你哪次不是用这同一套说辞来打发我?
我手底下的这帮兄弟,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他们也得吃饭活命啊!
你这账要是一直拖着不还,难道要让他们都跟着喝西北风去?”
江知许脚步猛然顿住。
想必他便是柳清的父亲。
如今遭此劫难,他难免会写信与柳清诉苦。
柳清若是因此事发了脾气,难免迁怒府上的苏翎婉。
想到苏翎婉日后的生活,江知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了庭院。
“兄台,不知老伯欠了你们多少银两?”
其中一位打手听到她的问话,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咧开嘴,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嬉皮笑脸道。
“哟呵,今儿个可真是新鲜事儿,居然来了一位想要路见不平的主儿。”
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仿佛在嘲笑江知许的不自量力。
王老大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转过头,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与狐疑,冷冷开口。
“姑娘,这老头欠我们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整整五万两。还得起吗?”
闻言,江知许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她从将军府假死遁逃,虽然此前有所准备,带了些银两用以维持生计,但这五万两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正欲转身离去,楚明渊已却如同一道清风般,身姿翩然地走到了她的身侧。
只见他微微扬起下巴,手中折扇轻晃。
“区区五万两,我们替他还了。”
一见有钱收,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柳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转向江知许和楚明渊这边,不停地磕头。
“多谢公子夫人!多谢公子夫人!”
而王老大以及一众打手们,此刻全然没了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架势。
接过银票后,他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说着好话。
“好说好说,二位真是爽快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有人正清点银票数目,王老大双手抱胸,斜睨着一旁依旧惊魂未定的柳父,忍不住开口感慨。
“老柳啊,要不说你这老头命好,前两年欠钱有侯爷替你挡灾,如今又凭空冒出二位贵人心甘情愿地替你偿还这巨额债务……”
话音未落,江知许却变了脸色。
她身形一闪,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般,几步就冲到了王老大的跟前。
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紧紧地凝视着王老大。
“你说什么?侯爷替他挡灾?”
王老大被江知许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与懊悔。
他干笑了两声。
“哎呀,姑娘,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别往心里去……”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江知许锐利的目光对上,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察觉到异样,楚明渊又将一万两的银票放到王老大身旁的桌上。
“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这,便是你的。”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看着那银票,王老大便一股脑的将自已所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柳父好赌,当初便在赌坊欠下了海匪们巨额银两。
走投无路之下,他竟心生歹念,暗自与海匪们勾结,将苏凌生返京的详细线路偷偷地透露。
苏氏祖上积累了丰厚的家底,此次苏凌生乘船返京,船上满载着各式各样珍贵无比的宝贝。
这些宝贝足够他偿还债务,甚至还能从中谋利。
海匪们得到消息后,自是不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肥肉。
他们如恶狼扑食般劫掠了苏凌生的船只。
最后,柳父为了彻底掩盖罪行,撺掇海匪痛下杀手,将船上的所有人都屠戮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江知许听着,目光越来越冷。
她一直以为苏凌生的死是意外,却不曾想是遭了算计。
后来,她不断奔走收集证据,最终让柳父得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还了苏凌生一个公道。
但终是内心有所缺憾。
是以,这次重生,江知许立即传了信给苏凌生。
信中未提及前世因果,只言语简洁恳切,提及自已对苏州的双面绣心仪已久,期待苏凌生能为她带回一份作为返京的手信。
而苏凌生若想经过苏州买双面绣,那必要由水路转为陆路。
他一向疼她,她既开了口,他便没理由不应。
因此,此次返京,苏凌生毫不犹豫改了陆路。
而柳父却因为传达了虚假情报,被海匪愤然报复夺命。
对于这种结局,江知许心中无半分愧疚。
害人终害已,若是柳父并无害人之心,如今也不会被反噬,落得如此下场。
此番结局,终归是他自找的。
至于柳清……
江知许一直以为此事皆由柳父一人所为,如今看来,柳清也有参与其中。
也是,没有柳清通风报信,柳父又哪里能得到苏凌生的准确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