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宫灯在鼓风机里摇曳成血色漩涡,江浸月第十三次摔碎缠枝莲纹茶盏时,青釉碎片在监视器里溅出冷光。导演攥着分镜稿的手背青筋暴起,“江老师,楚明凰此刻是爱恨交织!不是要生啖其肉!”
导演面前的监视器正回放着她方才的眼神——像淬过毒的匕首,刀刀致命却不见半分情愫。
傅凛的玄铁护腕卡在她颈间,战损妆的裂口随呼吸张合如活物。江浸月盯着他眉间朱砂痣,突然想起合同第七页补充条款里自己亲笔写下的【艺术创作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卡!”导演掀翻保温杯,“眼里的柔情呢?你当这是弑君戏?!”
江浸月扯开缠住头冠的流苏,“导演,史书记载,楚明凰的原型——南朝公主最后亲手斩下暴君头颅。”鎏金护甲划过傅凛渗血的唇角,“你让我在灭族仇人面前流露爱意?”
傅凛突然攥住她手腕,血浆在两人肌肤间碾成朱砂,“江老师看的是野史。”他指腹按在她跳动的腕脉,“正史记载,公主私藏暴君画像二十年。”
暮色漫过水牢的青砖,江浸月赤脚踩在未干的血浆上。场务们噤若寒蝉地更换第十九盏柔光箱,鎏金屏风后的古籍堆里散落着被她揉皱的人物小传。
傅凛推开化妆间门时,江浸月正用修眉刀削断金丝腰封。孔雀石碎片溅在镜面,将她割裂成无数个眉眼凌厉的暴君。
“你在害怕。”他反手锁上门,沉香木珠串缠住她执刀的手,“怕自己演不出爱,还是怕…”战损妆的裂口突然贴上她耳垂,“演出来?”
江浸月旋身将人压在妆台,螺子黛在玄色戏服划出银河,“傅老师这么闲?”翡翠耳坠扫过他未卸的假伤口,“不如教教林棠棠怎么哭得梨花带雨。”
铜镜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傅凛突然扯开她的鲛绡。金丝牡丹在雪肤上簌簌颤动,他指尖点着心口旧疤,“江浸月,你这里…”薄茧擦过剧烈起伏的锁骨,“是不是从没为谁痛过?”
夜戏的鼓声穿透窗纸,江浸月捏碎胭脂盒。朱砂色粉末扑在傅凛眉间,将他染成戏里的暴君,“傅老师入戏太深。”她扯开他腰封玉扣,“不如先教教我,灭门仇人夜夜入梦…”鎏金护甲刺入他胸膛结痂的旧伤,“该怎么爱?”
傅凛用镊子夹起她发间的碎玉,这是今早试戏时撞碎的南朝古玉,“原著第三十七章,”他忽然将人圈在桌前,“公主在藏书阁发现暴君为她誊抄的佛经——”
“所以?”江浸月碾碎案头宣纸,“抄几卷经书就能抵三千条人命?”
“抵不了。”
“当然抵不了!楚明凰十六岁被送上和亲车辇,”她抬眸看向傅凛,“暴君屠她城池,弑她父兄…”翡翠护甲在青砖划出刺耳声响,“凭什么要爱?”
傅凛未愈的灼伤贴上她冰凉的腕,“如果说他肯为她逆天改命呢?”玄色大氅兜头罩下时,江浸月嗅到浓重的血腥气——戏服里缝着的护心镜烙着凹痕,是今早爆破戏时他为她挡的碎石。
片场西北角的南朝墓葬坑还敞着,道具组仿制的双人棺椁泛着阴森的青铜光。傅凛将她按在棺盖内壁,指尖划过阴刻的“同穴同衾”铭文,“史书记载,暴君为公主违抗天命七次——”
“第一次屠城是为寻她被劫的玉佩。”他扯开她金丝腰封,鎏金暗纹在月光下淌成血河,“第二次血洗太庙因卦师说她命犯孤星。”
江浸月的后脑勺磕在棺椁边缘,傅凛的手掌及时垫在浮雕螭龙纹上。痛感让她想起十八岁那年滑雪事故,顾西洲的护腕也曾这样护过她的额角。
“第七次…”傅凛的犬齿碾过她耳后敏感带,“他烧了钦天监三万卷命书。”血腥味突然浓烈,江浸月摸到他后背崩裂的伤口,“你……”
“嘘——”傅凛将染血的手指按在她唇间,“楚明凰不会问暴君疼不疼。”他忽然抱起她跨进棺椁,真丝戏服在青铜表面滑出暧昧的响,“但会在他剜心头血做药引时…”掌心覆上她剧烈跳动的心口,“咬破他的喉结。”
泛黄的《南朝遗事》摊开,烛火摇曳间,江浸月看见自己方才亲手批注的【虚妄】二字正压在暴君画像旁。
“公主爱的从来不是暴君。”他咬破指尖在镜面勾画,血珠沿着公主画像的唇线蜿蜒,“是她亲手驯养的恶龙。”玄铁护腕撞翻烛台,蜡泪滴在她腰窝,“你看…”火光舔舐着画像中暴君眉间痣,“她在这颗痣旁题了诗。”
江浸月瞳孔骤缩。残缺的诗句在镜面血痕中浮现——【烬余堪描骨,凛冬藏玉魂】。
她突然想起傅凛心口的旧伤,去年拍卖会上他拍下南朝公主玉佩时,那道疤在聚光灯下像蜿蜒的锁链。
傅凛的呼吸突然沉重,戏服裂帛在妆台边缘发出哀鸣。他握着她的手抚过自己眉间,“江老师现在可以恨我,”朱砂痣在掌心发烫,“但要记得…”未卸的假伤口渗出血浆,“恨是从这里长出来的。”
月光从墓葬坑的豁口漏进来,江浸月看着身上重叠的戏服影子。傅凛的暴君妆斑驳成诡异图腾,仿佛真从史书里爬出来的偏执帝王。
“江老师只会算计镜头角度,”他扯开玄甲露出结痂的旧疤,“自然看不懂情障。”未愈的灼伤贴着她颈动脉跳动,“就像你永远不信…”尾音消散在突然贴近的唇齿间。
江浸月突然翻身将他反制,鎏金护甲刮过棺椁内的铭文,“傅老师入戏太深…”却被他擒住手腕按在“同衾”二字上。
“是江老师从未入戏。”
后半夜的片场飘起雨夹雪,江浸月裹着傅凛的戏服大氅回到水牢。监视器蓝光映着她重新描画的眼妆——眼尾金箔晕染成泣血状,睫毛却沾着将落未落的霜。
?
“第七十六场第三次,A!”
鎏金宫灯在鼓风机里晃成血色漩涡,江浸月跪坐的姿势像一柄出鞘的剑。青釉茶盏碎片在她膝前铺成星图,每道裂痕都映着傅凛战损妆的伤口。
“谢知宴…”她抬起头的瞬间,片场二十盏柔光箱同时暗了三度。导演在监视器后倒抽冷气——江浸月眼尾那道胭脂晕开的红,比血浆更接近死亡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