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赴外就任的那位前外史官也死了,那杀人灭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于是苏定岳又带她去了吏部司,接着又去了司勋司。
吏部司管官员的升降贬任,司勋司管官员的出籍入籍和致仕。
“致仕是什么意思?”
“年满七十便该从官位上退下来了。”
“就是回家养老呗?”
“也可以这么说。还有一种,是因为官员未到年龄而身有疾,便自请退位,免遭弹劾。”
“痰盒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御史大夫写折子骂得人没脸继续当官的意思。”
“那我想当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首选对策高第者,次选质重勇退者;你连字都不会写,还肖想写折子骂人?”
“呃,我就不能花钱请人写折子骂么?”
苏定岳敲了她脑门一下:“异想天开。”
蛮珠踢还他一脚:“一想天开又是什么意思?”
苏定岳掸了掸裤腿,背着手往前走:“就是你做梦的意思。”
蛮珠:“郎将大人,那今晚咱们早些上床睡,你别吵我,我争取做这个梦。”
走在前面的苏定岳差点崴了脚。
赶紧走回来呵斥:“轻声些。”
又没好气地叮嘱:“谨记约法第西戒。”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到了司勋司。
结果不出所料,这人在外放后不久,便因水土不服而身染重病,死在任上。
苏定岳由衷地说:“你是对的。”
蛮珠十分拥护他的话:“你说得对。”
又接着问:“郎将大人,接下来该去哪?”
……
东华宫外有条长街,斜对着皇宫,本没有名字,被民间老百姓戏称二品街。
皆因六部二品以上大臣皆在此办公,以方便皇帝随时传召。
六部更有吏部、礼部、兵部、工部和国史院的署衙在这条街后边。
而与这条长街相对的,是一幢红墙黑瓦的署衙,没有挂牌匾,也不开门,染了绿的铜环边,还有着深浅不一的黑褐色血迹。
这是绣花使曾大人办公之处,戏称绣花使馆。
长街上日日都很安静,偶有紫袍老官被传召而匆忙入宫的身影,多见红袍官点卯的身影。
最冷清的是绣花使馆,等闲不会有人去。
今日却不同。
居然有年轻男女手牵手串门的身影。
这一对年轻男女进了国史院,又进了吏部,最后竟然去了绣花使馆。
绣花使馆大门上那染了铜绿的门环,和着年轻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头一回响得十分轻快。
真是稀罕了。
以至于曾大人见了相携而来的两个年轻男女,不由地愣了下。
蛮珠见他愣着看自己俩人牵着的手,故意显摆地举高了些:“给曾大人请安。”
曾大人摆了摆手,示意免礼,也没对苏定岳客气:“听说苏郎将和公主今日在二品街逛了快两个时辰,这是有何贵干啊?”
“逛得太累了,”蛮珠,“所以挑饭点来曾大人您这蹭饭来了。”
曾大人又愣了一下。
“曾大人中午吃些什么?”蛮珠不等他回答,又说,“我想吃肉喝酒。”
曾大人不愣了,拒绝得挺快的:“苏郎将要办何事?需要本官怎么配合?说吧。”
蛮珠:“曾大人不吃饭么?那咱们喝点小酒吧,边喝边说。”
苏定岳拉了拉她,回道:“不敢叨扰曾大人,下官陪公主前来,想了解御楼的砖墙砸死两个内吏官的事。”
曾大人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不一会,就有人呈上来一份卷宗。
“拿走,别外泄。”曾大人挥挥手,“回见。”
“曾大人不给我们详细说说这个事的来去龙脉么?”蛮珠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摆出一副不走的架势。
曾大人又愣了一下,抬眼看苏定岳。
苏定岳用唇形说了“来龙去脉”。
曾大人哼了一声:“蛮珠公主莫非以为你是当今圣上么?”
“曾大人认为我能当圣上?”蛮珠以为他在恭维自己,不由得大为高兴。
“放肆,”曾大人呵斥道,“竟敢对圣上出言不恭……”
蛮珠不高兴了:“这不是曾大人自己说的么?怎么说着说着还急眼了呢。”
她拿起着卷宗,起身就走:“小气鬼,不吃你的饭了。”
苏定岳忙行礼:“曾大人莫怪,公主性格率真,不懂人情世故。”
曾大人见蛮珠己经走远了,便嗤笑一声:“郎将大人可别演戏演得自己都当真了。”
苏定岳一凛,还没说话,曾大人又冷淡说了句:“慢走不送。”
苏定岳行完礼,便跟着走了。
待他也走远了,曾大人摇摇头:“大云山的女人,就没有因为男人要死要活的,想用这个拿捏人,想得肤浅了。”
……
绣花使馆不怎么欢迎他们,礼部显然更不欢迎他们。
当然,主要是不欢迎蛮珠,苏定岳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原因无他。
礼部尚书就是曾被蛮珠说不举的那位紫袍老者,礼部侍郎就是曾出言维护紫袍老者的红袍中年。
礼部侍郎见了蛮珠,涵养倒是好,还奉了茶;待请了礼部尚书出来见了她,没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倒是蛮珠终于见了两个自己见过的人,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高高兴兴地行了礼:“老人家好,真巧,又见面了。”
见她满脸真诚的开心,礼部尚书倒不好发作:“公主,请喝茶。”
到底是不想跟她多说话,于是便跟苏定岳文绉绉地谈了起来。
蛮珠听不懂,便只喝茶。
首到苏定岳说了一句话:“过两日结束休沐,公主便该去任职,晚辈奉圣上之命,带公主前来拜见座师。”
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举着茶杯的手都停顿了。
礼部侍郎试探着问:“圣上属意哪位做公主的老师?”
苏定岳:“圣上只说,请示尚书大人。”
礼部尚书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那就请公主奉茶吧。”
蛮珠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见苏定岳恭恭敬敬地斟了茶递到自己手里,便也同样恭恭敬敬地跪下拜师:“请老师多多指教。”
礼部尚书看着她手里的茶杯,迟迟没有举手接,最后违背自己心意地说了句:“是为师的荣幸。”
这杯茶喝得五味杂陈,放下茶杯对上蛮珠的眼睛,到底加了句:“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你以后什么都不做,就不会闯祸。若是闯了祸,别报为师的名头。”
“为师的晚节,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