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碾过西天的绯云,灭法国都城的琉璃瓦顶镀上一层冷银。两道剪影斜斜倚在鸱吻脊兽旁,其中一道黑袍曳地,袖口银鳞护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另一道铁杵横在膝头,映得人面如霜雪。
黄信斜倚在鸱吻脊兽上,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凉的兽首:“既然天机不可说,那总有些能摊开来讲的吧?” 重生以来,他早己习惯修道者们话里藏锋的做派,此刻却仍忍不住皱眉。
“往后我会跟着你。” 黑袍小将屈指弹开黄信探来的灵力,银鳞护腕泛起微光,“不必试探,以你的修为,探不出我的深浅。”
“跟着我做什么?当跟班还是监工?” 黄信将铁杵重重一拄,琉璃瓦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保护你。” 黑袍小将话音未落,黄信己脱口而出:“为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 “天机不可泄露” 惊飞了檐下夜枭。黄信望着黑袍小将勾起的嘴角,突然意识到对方竟在调侃自己,不禁苦笑:“合着您老人家就会拿这句话搪塞人?”
“至少我不会害你。” 黑袍人指尖勾住斗篷系带轻轻一扯,兜帽如流云般滑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微挑如刀裁,眼尾上挑似淬了冰,偏生唇色极淡,倒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支墨梅。黄信目光扫过这俊俏的脸蛋,心中暗叹,这卖相不错。
“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黄信目送绯色云霭里掠过的夜枭黑影,忽然开口。
“无名。” 无名的回答简单且明了。
“好个‘无名’。” 黄信挑眉,铁杵在掌心敲出韵律,“很是敷衍。”
无名眼尾那抹冰色忽然融了融:“姓名不过是个符号而己。”
话音未落,夜空骤现一道焦黑残影 —— 枯枝般的鸦爪紧攥着泛黄卷轴,腐叶般的气息里混着几缕熟悉的灵力波动。无名袖中银鳞护腕蓝光暴起,身形己如闪电横在黄信身前,指尖凝出的冰棱却在看清来者时骤然顿住:那鸦羽化作青烟散去,露出个单膝跪地的灰衣汉子,额角新月形疤痕下,浑浊眼珠正泛着忠心的光。
“小人乃黑山公子座下乌七,奉公子之命,己在此候大王多时。” 汉子嗓音沙哑如砂纸磨过瓦片,粗糙的手掌将卷轴举过头顶,边缘还沾着未褪尽的鸦羽,“公子说,这信唯有大王亲启。”
“老二竟遣你寻我?” 黄信挑眉,铁杵轻点地面震开无名护在身前的冰盾。指尖触到卷轴封口的朱砂印时,他忽然想起了当日与黑山公子在隐雾山的那场战斗,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有劳。” 黄信接过卷轴,指尖轻弹便有片金叶子旋入乌七掌心。灰衣汉子盯着掌心里的金叶子,眼角新月形疤痕都舒展开来 。
“谢大王赏赐!” 乌七攥紧金叶子,额头重重磕在琉璃瓦上,“小人这就回禀公子!”
乌七的鸦影堪堪掠过漫天绯云,黄信指尖己震开鎏金卷轴。他目光如电扫过绢上墨字,待卷轴在掌心合拢时,向来沉稳的面色骤然泛起铁青。
无名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酒,凑了过来,挑眉笑问:"莫不是天要塌了?"
黄信望着东山之巅跃升的冰轮,喉间滚过一声沉叹,他指尖着卷轴边缘的暗纹,月光在眼底碎成寒潭冰裂,"老子的棋盘,怕是要被人掀了。"
“走!” 黄信指尖一扣便将卷轴纳入袖中,指尖顺势勾住无名的手腕疾掠而出,“速返隐雾山!”
无名被拽得一个趔趄,酒葫芦在腰间晃出清脆声响,“哎哎慢些!你这是要把我当兔子拎。”
灭法国与隐雾山连环洞相距不远,黄信和无名二人御空而行,不多时便回到了隐雾山。
连环洞的小妖见黄信赶回,立刻入洞通报,“大王回来了!” 话音未落,黄信裹挟着一身风尘踏入洞门,袍角还沾着几片赶路时拂过的草叶。
“恭迎大王!” 虽是深夜,洞内巡逻的妖兵却仍精神抖擞,见黄信一行归来,皆整肃列队俯身行礼。黄信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妖兵,心中暗赞。看来自己离山这段时日,黑山公子果然将洞里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接到黄信归来的消息,黑山公子即刻带着铁忠、豹七和黑狐匆匆赶来迎接。黄信赶忙上前将几人扶起,语气带了几分歉意:“夜深露重,倒是劳烦你们亲自来迎。”
黑山公子垂首恭敬答道:“大王奔波归来,我等理当候着。” 他抬眼时目光掠过黄信肩头微乱的衣襟,眼底闪过一丝关切,“洞内己备好热水膳食,还请大王先休整片刻。”
黄信微微摇头:“你跟我来。” 黄信目光扫过铁忠等人欲言又止的神情,“今夜奔波,诸位且回歇息,明日再议。”
密室中,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黄信屈指弹落肩头的枯叶,倚着石案坐下:“你信中所说,灵山有人要来?”
黑山公子点了点头,“前不久有一僧人入山来,送来一封信,信上说罗汉要来隐雾山,让我们做好接待。”
说着,黑山公子便将一封带着佛门金光的书信递了过来。黄信接过书信,指尖刚触及信笺,便觉一股温和的佛力轻轻包裹住手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经文在皮肤上游走。信笺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用熔化的佛金勾勒出的莲花图案,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这书信……” 黄信眉头微蹙,翻转信笺时,发现背面竟浮现出一行烫金小字,“字迹会随持有者心境变换,看来确实是灵山秘法。” 他凑近油灯,仔细端详着信中内容,那些黑色的字迹突然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在空中拼凑出一尊罗汉虚影,虚影双手合十,口吐梵音,不过眨眼间又消散于无形。
黑山公子在一旁看着,神色凝重:“我等从未与灵山有过交集,不知他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寻常访客,以礼相待便是,但罗汉怕是来者不善。”
黄信将书信轻轻放在石案上,沉思片刻道:“未必。灵山行事向来讲究因果,我们未曾犯过佛门忌讳,或许只是一场机缘。只是这接待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可万一……” 黑山公子还欲再说,却被黄信抬手打断。
“越是紧张,越易出错。” 黄信目光坚定,“先以最高礼数相待,再借机探清来意。若真有祸事,我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