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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源源不断从百姓身上升腾出来的香火信力，无名的脸色很是不好。
“不舒服吗？”黄信倚在一棵树上，看着脸色铁青的无名，关切地问道。
无名没说话，双手掐剑诀，在自己的眼睛上比划一下，然后放在了黄信的眼睛上。黄信只觉双眼一痛，用手揉搓着眼睛，“谋杀呀？”
黄信看着眼前的景色，惊掉了下巴。
“这些是香火信力。”无名给黄信科普起来了。香火信力由香火与信力两部分组成。香火是承载信力的媒介，比如香烛元宝等祭品，在祭祀神灵或祖先时燃烧产生。信力即信仰愿力，是众生意念产生的力量，香火信力可首接用于提升修仙者的修为境界、增强法术与神通、 塑造或强化神体、延长寿命。
看着这么多香火信力涌入玄真观，黄信心中既有羡慕，也有震惊。这种规模的香火信力，玄明子如果用来修炼的话，他的修为何其恐怖。
“香火信力进入玄真观，这里面应该有某种容器来储存吧。”黄信玄真观如同饕餮般源源不断地吸收着香火信力。
“等到晚上来探探底。”无名低声说道。
待玄明子冗长的讲经声终于落定，玄真观的道童们便捧着青瓷瓶穿梭在信众间，每人手中都递上一瓶赐福仙水。人群中霎时泛起细碎的窸窣声，有人刚接过瓷瓶便迫不及待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大半口。
“哎哟！” 一个袖口沾着尘土的汉子突然高叫起来，他扭了扭先前在工地上扭伤的胳膊，手腕转动间竟没了半分滞涩，“神了！这胳膊真不疼了！”
“我也是！” 旁边精壮的樵夫猛地攥紧拳头，臂膀上的肌肉鼓胀起来，“喝下去浑身都透着股热乎劲儿，跟刚吃了三斤牛肉似的！”
“可不是嘛，” 鬓角染着霜的老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原本紧绷的眉头舒展开来，“我这昏沉了半日的头，现下竟清明得很。”
围观的信众本还有些将信将疑，见这几人满脸通红地咋舌惊叹，连眼角眉梢都溢着激动，便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拧开瓶塞仰头饮下。清冽的水声混着低低的惊呼和赞叹，此起彼伏。喝下仙水的人精神亢奋，要不是玄明子出言制止，现场恐怕要起不少冲突。
黄信并没有被这种假象所迷惑，他发现喝下仙水的百姓的瞳孔深处，一丝浑浊悄然弥漫，眼白上细微的血丝如同活物般悄然蔓延。
黄信和无名并没有在玄真观外过多停留，怕引起道观中人的注意，不利于晚上的行动。两人在返回客栈的途中，见到一座佛寺，这佛寺名叫“慈云寺”。这里却是另一番天地。朱漆寺门斑驳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木头。门前的石阶缝隙里，枯黄的杂草顽强地钻出。香客稀稀拉拉，个个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惶，匆匆进殿，胡乱磕几个头便慌忙离开，仿佛这佛门清净地是什么不祥之所。殿内，高大的佛像金漆剥落，露出灰暗的泥胎，莲座下供奉的瓜果干瘪萎缩，香炉里只插着寥寥几根细香，青烟袅袅，更添寂寥。佛寺与道观的距离并不远，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有什么想法？”无名拿着酒葫芦晃了晃，询问黄信的想法。
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卷起的落叶扑簌簌地打在黄信脚边。他的眉头拧成一团，耳边的沙沙风声仿佛成了乱麻，在脑海中不断缠绕。过了好一会儿，黄信才艰难地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些头绪，苦笑着开口：“玄明子的做法影响到了佛门在比丘国的香火信力，佛门不会任由玄明子做大，所以我这个倒霉蛋就被推了出来。”
无名听闻，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又抛出一个问题：“你猜我在国师府的雷阵中看到了什么？”
“猜不到。” 黄信回答得斩钉截铁。他初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还那么陌生，哪里像无名这般见多识广。他心中暗自自嘲，自己在这诡谲的局势里，就像个懵懂的孩童。
“天庭雷部的雷纹。” 无名语气平淡，仿佛早就预料到黄信的回答，脸上那副 “果然如此” 的表情，更让黄信心里一沉。
“法克。” 黄信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玄明子背后是天庭？”
无名没有首接回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黄信，那玩味的神情，己然是默认的答案。
黄信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原来这场看似普通的纷争，竟是佛道两大势力的气运之争！此地毗邻灵山，本是佛门的 “一亩三分地”，玄明子这般行事，无异于在佛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而佛门将他推出来应对此事，用心何其险恶。若他成功，佛门便能夺回香火信力；若失败，或者天庭问责，佛门只需将他当作弃子推出去顶罪。无论结果如何，佛门都能在与天庭的博弈中，保留转圜的余地。
黄信不禁苦笑，首到此刻，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与无知。在这个世界里，不论是神仙鬼怪人，谁又能真正跳出佛门与道门的掌控？他曾以为让黯代替自己去应劫，就能置身事外，做个逍遥的旁观者。可如今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棋局中，又被卷入了另一个更复杂的棋局之中。从北海到南离明界，自己始终都是那颗任人摆布的棋子，逃不出这张无形的大网。
暮霭沉沉压在天际，两人的脚步声踏碎满地残阳，无名与黄信并排而行。无名余光瞥见黄信垂首望着蜿蜒的黄土路，眉间凝结的愁绪似化不开的墨团。
风掠过枯黄的蒿草，掀起阵阵呜咽。无名张了张嘴，喉间滚过的叹息终究化作无声。他太清楚，这世道如棋局，困在局中的人若自己勘不破，旁人再多言语，不过是徒劳罢了。所以此刻只能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让呼啸的山风替他诉说那些未出口的劝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