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信刚触到琉璃盏的刹那,殿外的带头沙弥便感应到了,大叫一声不好,顾不上身上的伤痛,便起身冲进大殿内。
“贼子休走!”十八名护法沙弥冲进大殿内,降魔杵上的舍利子爆起金光。
无名露出一个坏笑,反手甩出三道雷符,符篆在空中交织成雷纹。震耳欲聋的雷鸣在殿内炸开,琉璃盏被黄信收入结界戒指中,而雷符炸开的余波将殿内佛像砸得东倒西歪,黄信和无名则趁这个机会逃出了大殿。
“声东击西,是玄真观的人。”为首沙弥看着雷电留下的焦痕,眼中怒火炽燃,“追!”
黄信与无名借势冲出大殿,却在回廊转角处骤生异变 。黄信足尖刚点上青砖,那方石砖便如朽木般轰然塌陷。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他坠入墨色深渊时只来得及听见无名惊喝,随即便被无边黑暗吞噬。无名想要去救黄信,却见方才塌陷的地面己恢复平整,青灰色砖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有过裂痕,为了不暴露自己,无名跃上高墙,暂时离开了慈云寺。
洞底积叶厚逾三尺,腐殖土的腥气混着尘土扑面而来。黄信指尖微动,在枯叶堆里挣出半片手掌,意识从混沌中剥离时,眼前景象让他霎时屏息。洞底中央立着八角形封印台,台壁符文如活物般流转微光,而台心被九根青铜锁链贯穿的老龟,背甲如嶙峋山峦般撑起洞顶阴影。锁链穿透龟足,而锁链另一端锚进洞壁,镇妖符箓在石缝间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牵扯着老龟低沉的呜咽,那声音混着锁链摩擦的锐响,在空旷洞底织成震颤的密网。
“多少年了……”老龟的声音如枯木擦过石砾,在空旷的镇压之地荡起幽微回响,“又有妖族踏足这方囚笼。”
黄信仰头望着封印台上的巨龟,龟甲上流转的符文泛着冷冽金光,压迫感十足。他按捺住心神,依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规矩躬身行礼,“晚辈黄信,拜见前辈。不知前辈是?”
老龟忽然发出洪钟般的声响,震得石壁簌簌落尘,随即却剧烈咳嗽起来,龟甲符文迸出刺目火花,“吾乃妖庭玄甲将军,玄拓。”他浑浊的眼瞳盯住黄信,“佛道联手布下天罗地网,将吾封印于此。小子,你是何人?为何能闯到此处?”
“晚辈是隐雾山连环洞的豹子精,黄信。”他抱拳朗声道,“江湖上给了个诨号,唤作南山大王。”
“倒也算妖族血脉。”玄拓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南山大王?我瞧你修为不过凝丹巅峰,口气倒是比山还大。”
黄信脸上一热,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将自己如何盗取七彩琉璃盏,误闯封印结界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原来如此,是琉璃盏破了结界缝隙。”玄拓沉吟片刻,龟爪猛地拍向地面,石缝中渗出缕缕黑气,“你问吾为何被困于此?”它的声音陡然变得苍凉,“巫妖之战后,妖族虽元气大伤,却仍盘踞大地。佛道二教以‘替天行道’为名布下封神阵,最后一任妖皇在万妖鉴的光芒中被斩去道基,残存的妖庭老将便被封印在三界各处气运节点。”
玄拓用前爪划出一道弧线,仿佛勾勒着天地脉络:“比丘国便是其中一处要冲。佛道怕吾等借节点之力复活妖庭,便将吾等困在此处,以妖力反哺节点气运。你瞧那上面的炼气碑、佛门的借运丝,皆是在抢夺节点‘水流’。”
“前辈,这‘气运节点’究竟是何物?”黄信追问。
“天地气运如江河奔涌,节点便是入海口。”玄拓的目光穿透石顶,望向不可知的虚空,“上古妖庭曾以万妖鉴链接天下节点,让万千妖修共享气运,是以能威压三界。可如今节点被佛道瓜分,凡人气运被炼作仙佛功德,妖族却只能在蛮荒绝境中苟延残喘——这,便是‘封神劫’的真相。”
黄信浑身一震。难怪妖族修行总比仙佛缓慢百倍,原是本该属于他们的气运早己被割裂殆尽。他心中暗惊:自己竟一头撞进了这盘搅动三界的大棋局里。
“晚辈斗胆,” 黄信定了定神,抱拳说道“不知晚辈可有机会助前辈破除封印?”
“以你凝丹巅峰的修为,连封印皮毛都触不得。” 玄拓的声音裹着千年怅然,“此刻强行动手,只会引来佛道二教同时绞杀。你一人之力,如何抵挡万千仙佛?当务之急是积攒实力,聚揽妖族部众,重连气运节点,待羽翼,方有一战之力。”
黄信心中暗笑,他太懂“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需将朋友聚得多多的,把能团结的力量都攥在掌心。
玄拓的声音陡然如出鞘利刃,划破沉寂:“你既流淌妖族血脉,可愿为复兴妖庭,燃尽此身精血?”
这一问如天雷灌顶,黄信只觉热血冲得耳膜轰鸣。他猛地握拳砸向胸口,躬身时衣袂带起猎猎风声,声如裂石:“我辈妖族儿郎,自当为妖庭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方休!”
“好!好!好!” 玄拓连道三个 “好” 字,龟甲符文骤然爆亮,两道流光自封印台激射而出。其一是古朴星图,绢帛上妖文如活物游走,勾勒着三界气运节点的隐秘脉络;其二是巴掌大的玄龟甲片,入手冰凉,“这是妖庭星图,可指引你寻得其余节点。这玄龟甲片乃老夫本命所化,” 老龟的声音渐显微弱,“至于万妖鉴,那曾是链接天下气运的至宝,如今下落不明,唯有靠你自己寻觅了。”
黄信一步步踏上前,指尖触到悬浮的星图与甲片时,忽觉一股苍凉血脉在体内奔涌。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佛道棋盘上的一枚弃子,却不知妖族曾以万妖鉴统御气运,威压三界;更不知如今的蛮荒苟活,竟是仙佛精心编织的劫数!
灵山的慈悲?道门的无为?天庭的天规?还有那该死的八十一难劫数!
一股决绝之气如冰封火山轰然爆发,黄信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炽烈野望碾碎。他攥紧星图与甲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笑得狂放,“去他的仙佛算计!去他的天命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