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落英掠过摘星台,萧若若倚着汉白玉栏杆,指尖着腰间佩剑的穗子。
那抹月白色穗子上还缠着半片枯叶,是三日前与萧谨弋在镜湖竹筏上缠斗时扯下来的。
她望着远处层叠的青峦,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仙剑大会,想起擂台之上少年倔强的眼神,想起自己指尖挑过他下巴时,那抹比春日桃花还要灼人的温度。
......
七年前的仙剑大会,天正下着蒙蒙细雨。
萧若若站在台下,看着萧谨弋一脚踹飞第五个挑战者。
那少年身着玄色劲装,衣摆上绣着金线勾勒的麒麟纹,正是萧长老独子的标志。
他踩在擂台边缘,居高临下俯瞰着台下众人,发梢还滴着雨水,眉梢眼角尽是跋扈:“还有谁?”
场中一片寂静。
被他打伤的师兄们蜷在角落,倒不是怕疼,只是谁都不愿在这节骨眼上触萧谨弋的霉头——
毕竟谁都知道,这小霸王的拳头,向来是为了常师姐挥的。
三日前,外门弟子王陆在练剑时不慎撞翻了常师姐的药炉,不过说了句,“姑娘何苦在这碍事”,当晚就被萧谨弋堵在藏书阁后巷,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
此刻擂台周围的师兄们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伤药,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我来。”
清脆的女声打破僵局。
萧若若拨开人群,缓步走上擂台。
她穿一袭浅青色襦裙,外罩素白纱衣,腰间别着的并非宗门标配的长剑,而是一柄形制古朴的短刀。
雨水顺着刀鞘滑落,在青砖上洇开细小的水痕。
萧谨弋挑眉:“萧若若,你凑什么热闹?”
“听闻萧小公子心疼常师姐,见不得旁人说半句重话。”
她抬手拨开发间湿发,眼尾微挑,“可方才那位师兄不过是说常师姐‘剑法凝滞’,你便下了狠手。怎么,难不成常师姐的剑,连一句点评都受不起?”
少年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他与常师姐自小相识,旁人但凡对她有半分轻慢,在他眼里都是十恶不赦。
此刻萧若若竟敢拿常师姐的剑法说事,当真是触了他逆鳞:“你再说一遍?”
“我说——”
萧若若忽然欺身而上,短刀出鞘三寸,寒芒掠过他喉间,“常师姐的剑,花拳绣腿而己。”
这一剑快如闪电,饶是萧谨弋反应极快,还是被划破了领口。
他退后半步,眼底燃起怒意,指尖掐了个剑诀,腰间长剑应声出鞘。
两柄剑在雨中相击,溅起的不光是火星,还有萧谨弋压抑的怒吼:“你找死!”
这场打斗比众人想象中还要激烈。
萧谨弋仗着灵力深厚,招招都是强攻之法,剑势如雷霆万钧,首取萧若若面门。
而她却像条滑不留手的游鱼,短刀在掌间翻转,专挑他招式中的破绽。
两人从擂台中央战到边缘,又从边缘战回中央,雨水混着汗水,将两人的衣衫都浸透了。
“砰——”
萧谨弋被一脚踹中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单膝跪倒在地。
他的剑己被打飞,此刻正躺在三步外的水洼里,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谁能想到,向来不可一世的萧小霸王,竟会被一个女修逼到这般境地?
“愿赌服输。”
萧若若甩了甩刀上的雨水,居高临下望着他。“赌注是什么?”
少年咬着牙抬起头,额发黏在脸上,眼底却燃着不肯熄灭的火:“你想要什么?”
他话音未落,便见萧若若忽然蹲下身,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
是清霜草的味道,带着点冷冽的甜。
“我嘛……要你——”
她故意拖长声音,看着他耳尖渐渐泛红,忽然轻笑出声,“做我的跟班,如何?”
“不行。”
萧谨弋别过脸,喉结滚动,“换一个。”
“萧小公子这是输不起?”
她松开手,指尖蹭过他发烫的脸颊,“还是说……你怕做了我的跟班,被常师姐瞧见了,要吃醋?”
“你胡说!”
少年猛地抬头,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他这才发现,萧若若的眼睛生得极美,眼尾微微上挑,像春日里枝头的红杏,带着点说不出的狡黠与张扬。
她忽然站起身,甩了甩衣袖:“逗你的。”
短刀入鞘,发出清越的声响,“我要你……今后不许再无故伤人。若再让我瞧见你仗着家世欺凌同门——”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心,“我就把你这张狂傲的脸,揍得连你爹都认不出。”
台下爆发出一阵低笑。
萧谨弋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猛地站起身,从水洼里捡起长剑,剑柄在掌心攥得发白:“萧若若,你别得意。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怎样?”
她歪头看他,雨珠从发梢滑落,砸在锁骨上,洇开一片水痕,“你还能打赢我不成?”
少年忽然转身跳下擂台,玄色衣摆扫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萧若若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留着他下巴的温度,像团小火苗,在春雨里明明灭灭。
......
“若若,在想什么?”
温柔的声音打断回忆。
萧若若转身,便见顾长玧抱着一叠书册站在廊下,月白色衣袍一尘不染,袖口还绣着她去年送他的玉兰花。
“没什么。”
她笑了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书,“师兄又在看剑谱吗?”
“嗯。”
顾长玧点头,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枯叶上,“又和谨弋胡闹了?”
萧若若挑眉:“师兄怎知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这把‘清霜’沾着镜湖的竹叶?”
他伸手替她摘下枯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你们呀,每次见面总要闹得人尽皆知。”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忽然想起七年前的仙剑大会。
那时顾长玧还是个少年,站在评委席上,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当她把萧谨弋揍下台时,他眼中闪过的那抹惊讶与赞赏,至今仍清晰如昨。
“师兄可还记得,当年仙剑大会后,萧谨弋足足三个月没理我?”
她忽然开口,指尖着书册边缘,“每次在走廊遇见,他都把脸别到一边,像只斗气的孔雀。”
顾长玧轻笑:“他性子倔,向来吃不得亏。”
“可后来……”
她顿了顿,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
她在桃林里偷摘果子,被萧谨弋撞个正着。
少年抱着手臂站在树下,挑眉看她:“萧若若,你这模样,活像个偷桃的猴子。”
她气鼓鼓地扔下个桃子:“要你管!”
他却忽然伸手接住,指尖在桃皮上轻轻一捻,桃子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吃相这么难看,当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不嫁!”
她坐在树杈上,晃着腿,“反正我有顾师兄疼我。”
那时的阳光穿过桃叶,在萧谨弋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忽然转身离开,声音闷闷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