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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肆虐，京都的天冷得吸一口气都能冻住肺管子。
陆星辞躲在枯草堆中，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雪花打着旋钻进脖子里，她却浑然不觉似的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城墙最上方的那个在寒风中飘荡的头颅。
亥时过后，两队兵士提着气死风灯笼巡逻完最后一次，值房的烛光终于灭了。
陆星辞小心翼翼从枯草堆中钻了出来，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手腕，举起了手中的弩箭。
“咻”地一声，一击而中……
陆星辞踉跄着扑跪在地，接住了那个裹着霜雪的头颅，寒气瞬间刺透掌心纹路首钻骨髓。
她下意识收紧双臂，怀中人眼睫凝着细碎冰晶，断颈处参差的筋肉被冰碴填满，宛如一尊被暴风雪撕碎的琉璃像。
北风卷起雪粒子鞭笞着她的后背，呜咽声噎在喉头化作白雾，眼泪顺着鼻尖坠落在他眉骨。
"允承，我们回家。"
她指尖颤抖着拨开他额前碎冰，解下狐裘将头颅层层裹紧，转身没入暴雪中……
……
刚出城不到十里，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将她纷乱的思绪打乱，她想要躲闪，可惜己经来不及了，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看见她，为首的一个手势，十几个骑兵迅速将她围住。
马蹄哒哒，马鼻中喷出腾腾的热气首扑到她脸上。
领头的大喝一声：“什么人，为什么宵禁后半夜出城？”
陆星辞环顾一圈，从他们靛蓝色的布面甲看，这是一队边军，大宁边军向来以身手不凡装备精良著称，硬碰硬她绝对不是对手。
她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家中无米下锅，奴的父母要将奴卖给一个老秀才做妾，奴连夜逃了出来，去找奴的心上人。”
骑兵们听闻露出戏谑的神情，哈哈大笑一阵，为首的调侃道：“原是个落单的鸳鸯，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陆星辞松了一口气，起身正要离开。
一道慵懒的声线从背后传来：“慢着……”
陆星辞心头一紧，转头看去，那人身姿笔挺犹如一棵劲松，骑着马缓缓而来，自带一股逼人的骄悍，身上精致的明光甲，在火把的火光下闪着辉煌的光芒。
走近了，陆星辞惊觉他精致的眉眼竟和怀中的甘陵王有几分相似，却比甘陵王多了几分硬朗和锐利，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狐裘上。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身边的侍从丁无恙会意，用马鞭指着陆星辞问道：“你怀中抱的是什么？”
陆星辞心头一紧，抱紧了狐裘趴在地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贵人饶命，不过是奴的衣服和干粮，不敢污了贵人眼睛。”
久久没有回应，陆星辞微微抬头，用余光觑着马上的人，他一手攥着缰绳，一手覆在膝盖上，手指悠哉地敲打着，迎上她的目光，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冷的天，身上只有单衣，狐裘却用来包东西，怕是刚从城里偷了东西出来吧？小飞贼……”
丁无恙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夺走了陆星辞怀中的狐裘，陆星辞惊呼一声，飞扑过去要抢，马上的人此刻却将腰侧的佩刀朝着她掷了过来，陆星辞本能地一个后仰甩腰躲开这凌厉的招式，寒刃堪堪擦着她的鼻尖飞了出去。
马上的人“啧”了一声，挑眉笑道：“好软的身段，果然是个练家子。”
看到狐裘中赫然露出的头颅，丁无恙惊呼一声，如若他不是个久经沙场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武将，怕是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回过神来，他白着一张脸看向杨允棠：“王爷，是……甘……是逆贼杨允承……”
杨允棠戏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还给我！！”
陆星辞奋力挣脱扭住她的几个兵士冲上前来，想要抢夺那颗头颅，却被刚跃下马的杨允棠一脚踢在了胸口，这一脚力道极大，将她踹飞了一丈多远。
杨允棠从兵士手中拿过一个火把，凑近了看着那张了无生气的脸默然无语，良久，才转身看向陆星辞，目光凛凛：“你是什么人？”
杨允棠这一脚用了七八分力，他从小学习骑射，长大后又常年征战在外，这一脚若是踢在普通女子身上，不死也残。
血沫混着冰碴呛出喉管，陆星辞强撑着站起了身，从丁无恙手中夺过头颅。
"贵人明鉴，窃取罪犯尸首，奴认罪，要杀要剐奴绝无怨言……"
她跪倒在玄色蟒纹氅衣前，指尖深深抠进雪地："只求贵人...送甘陵王……回家。"
尾音裹着咳出的血块砸在对方金线云纹靴面上时，她偷偷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牛角刀。
丁无恙的那一声“王爷”，还有他那张酷似甘陵王的脸，让她不难猜出这也是大行皇帝十位皇子中的一个，甘陵王的手足兄弟。
可如今的局势，老皇帝暴毙，没有留下遗诏，王权争斗中，至亲也可能是解衣推食的仇敌，毕竟，甘陵王就是被自己三哥关宁王所杀！
一阵风呼啸着卷着雪花扑来，密密麻麻的雪沫子首扑她的眼睛，也扑灭了所有火把，黑暗中传来身后丁无恙抽刀的碎响。
她深吸一口气，那就只能以命相搏了！
……
她起身裹紧了头颅看向眼前的人，黑暗中只有依稀一点儿轮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无端地她从那个轮廓中感受了和她一样的哀戚。
火把很快被重新点亮，杨允棠对上了那双眸子，她眸底浮着将碎未碎的琉璃光，凝在睫尖的泪珠分明是被碾碎的月光，像是一只被暴雨浇透的雏雀，挣扎着湿漉漉的绒毛撑起带血的翅膀。
他轻飘飘瞥了一眼她袖口露出的刀柄，从腰上解下一套金七事儿放在了她手中，冲她挥了挥手：“你走吧，好好安葬你家主子……”
丁无恙惊呼出口：“王爷，为逆贼收敛尸首，视同谋反……”
杨允棠却似毫不在意，调转视线看向陆星辞：“你再不走，本王可要反悔了……”
陆星辞愣了一下，抱紧了狐裘，刚转身要走，不妨手腕又被人拉住了，那双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微有粗粝却很温暖。
可她不敢贪恋着片刻的温暖，惊惶地看向杨允棠，这么快就反悔了吗？
杨允棠拖着她走到自己坐骑旁，从马上拿下一把精致的匕首，递到她面前：“留着防身……”
陆星辞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推辞，接过匕首匆匆行了一礼，重新奔进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