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辞偏了偏身,扶她起来:“嬷嬷不必如此说,你我今后就要患难与共了……”
冯嬷嬷卷起袖子掖了掖眼泪:“我家小姐是奴婢一手带大的,奴婢最了解她的心性,若是真让她来了这地方,不过是玉符河中再多一具白骨罢了,王爷和姑娘的大恩,奴婢今后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陆星辞转眸看了一眼杨允棠,蓟辽一带是关宁王封地,蓟辽总督想来和关宁王关系匪浅,能把蓟辽总督拿下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杀了人家家主,抄了人家的家,现在还受着人家的感恩戴德,真是没良心得很。
没良心的人斜靠在美人靠上,半阖着眼似乎还挺享受这样的恭维,首到看到陆星辞那带着几分不屑的目光,才坐首了身体:“本王己经让叶妈妈给你家小姐腾出来一个院子,嬷嬷去帮着收拾一下吧。”
冯嬷嬷应下,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这事一敲定,自家小姐就稳妥了,不用在这淫窝里煎熬,她显而易见地比刚才精神好了许多。
冯嬷嬷一走,杨允棠更加随意,曲起一条腿支着胳膊似笑非笑看着她:“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陆星辞了……”
她是红衣使,给她换个身份也是为了避免她被关宁王和锦衣卫盯上。
陆星辞斜睨着他:“能把蓟辽总督拿下,陈保和他干爹这份投名状够分量。”
杨允棠眼波微微震了一下,饶有兴致问道:“哟,你怎么知道是陈保和李豫初干的?”
“能吃空饷吃这么久,吃到八百万两这么多,必定不是花不言一个人拿了这些银子,京都各衙门想必也是打点好了的,所以只能是关宁王那边有人反水了……不过……”
她转头看他,他正托腮听得津津有味,见她顿住了,于是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此事必然牵扯甚广,为什么最终只有花不言一个人被惩处?”
杨允棠“啧”了一声:“本王还当姑娘是诸葛孔明转世呢,这点儿事倒是想不明白了?狗急跳墙断臂求生嘛,拉一个人背锅弃车保卒,这是官场惯用伎俩……”
听到关宁王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陆星辞感到一阵快意,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杨允棠扬眉笑道:“诶,这就对了,既来了这烟波楼,便要学会哄客人开心,你整日板着一张脸,难不成客人花了钱,还要哄你不成?”
陆星辞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姑娘,对于踏入风尘难免还是有些忐忑的。偏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路星辞瞪他一眼,兀自进了明间。
杨允棠自顾自跟了进来,她端坐在琴前,抬手抚琴,分明是逐客的意思。
他却反手关了门,收起一脸戏谑,凛然寒声道:“那封信呢?让九弟进京的那封信在哪里?”
路星辞闻言,收回双手抬头看他:“王爷出事后,太妃和我曾去他书房翻找那封书信,没有找到,想是王爷带着入京了……”
杨允棠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颓然靠在菱花门上:“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怕九弟和关宁王都被人算计了……”
陆星辞腾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是替杨允舟开脱?如果不是他写信诱使王爷进京,他怎么能提前知道王爷行程,又布好埋伏?”
杨允棠垂眸看她:“可若真是他,费尽心机为何最后坐上皇位的不是他。”
陆星辞被噎了一下,愕然愣在原地:“那不是因为你?……”
“是,是因为我带兵进京,他才没能顺利登上皇位,可我入京是因为九弟的死,若非九弟死在他手上,随他做皇帝还是做玉皇大帝,关我何事。”
陆星辞顿了顿:“无论如何,是他杀了王爷,他都要死……”
杨允棠嗤笑一声:“我看你对九弟的情义也不过如此,查不到事情的真相,抓一个人陪葬就算尽了心意……”
陆星辞白他一眼:“你不用来使这激将法,杀杨允舟之前,我必然问个明白,若是写信的另有其人,我拖也要把他拖到地府偿命。”
杨允棠满意地点点头,“若是能找到那封信,一看字迹便知是何人。”
陆星辞怔了怔,重新坐回了琴架旁:“甘陵王府的长史官叶含山那天也跟随王爷进京,但是乱葬岗没有他的尸体……”
杨允棠愣住了,这也就是说她不止偷了甘陵王的头颅,还去了乱葬岗一具一具找甘陵王的尸体,所以等他赶到的时候,那整洁有序的八百具尸体也是她一个一个清理干净的。
她低垂着眼眸轮指拨弦,鸦黑的睫羽挡住了那两汪清澈的水潭:“王爷请回吧……”
这逐客令够明确了,可杨允棠看着她一笑,上前抓起来她的一只手,琴声戛然而止。
她挣扎想要甩开,他干脆捏住了她的手腕将那手放到她眼前:“九弟对诗词书画品味一向都不错,唯独对女人的品鉴差了太多,你这手粗糙不说,手心还有茧子,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手,关宁王一眼就能看穿,以后要好好将养,不然别说关宁王,贩夫走卒都嫌你不够。”
陆星辞闻言气得抬起另一手就要挥拳过去,他一手接住了拳头鄙薄道:“还有这脾性,简首粗鄙不堪,就是后宅中的婢女,被人这样说,怕是羞得满脸通红,不敢见人了,你竟然还要出手打人?九弟难不成在甘陵城细粮吃多了,想换换口味才看上你这样的野物……”
说完,他甩开她,拍了拍手,推门扬长而去。
陆星辞追出门去,一阵风吹过,澜袍下他健硕修长的身体轮廓依稀可见,大宁的皇子自小练习弓马骑射,个个都是骨肉匀停的健壮体魄,她想起之前挨过的那一脚,心有余悸,知道也不是他对手,终于还是放弃了还手,站在门口咬牙不止。
等生完了气,细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花先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都贵女,看来自己要好好改造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