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时替旧主深感欣慰,却又忍不住叹息:“皇后到底养了你十几年,多少也会有些母子情份,若是你跟她好好认个错,或许还能……”
杨允舟摇头打断了她:“她养我是为了他们温家,是为了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她选中我是因为我母亲娘家势弱,方便她去母留子,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这母慈子孝的戏码她也演够了,况且眼下她有更好的选择,十弟就坐在皇位上,扶持十弟现在对温家是最稳妥的也最有利的,我己经是她的弃子了,她不会再对我心存幻想。”
“那她为什么要让林听晚做太后?她就不怕林听晚联合杨允棠夺权上位?”
杨允舟在她身旁坐下:“结盟总要有诚意,这便是她给林听晚的诚意。”
忽地他冷笑一声:“我这个六弟,只怕要白忙一场了,无论是温家还是林家,都不会选一个兵权在握难以掌控的皇子,扶持懦弱的傀儡皇帝,是世家大族掌控天下一贯的手段,林听晚和温祈宁,这种世家女子,从小就被家族当做工具来培养,哪里会有什么真感情。”
朱锦时更添几分愁绪:“他们结盟……那你,岂不是势单力薄?”
杨允舟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但不忍她忧虑,揽她入怀,宽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还有宋家吗?宋闻砚是首辅,宋观棋是他嫡亲的女儿,他除了我别无选择。”
朱锦时略感宽慰,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以后可要对王妃好一些。”
杨允舟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还不够好吗?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小跟着我们母子受尽冷落,又被温祈宁这个毒妇害得受尽折磨,都怪我,没早点找到你……”
朱锦时身体一震,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杨允舟看着那手,因为瘦,手腕处的螺丝骨高高鼓起,十指如枯树枝一般,他一阵心酸,忙道:“不说了,不说了……从前的事我们再也不提了。”
……
杨允舟的生母慎婕妤是一个七品知县家的女儿,选秀时被老太妃选中,进入彼时还是惠安王的先帝府中做了一个小小的侍妾,因相貌身世都不起眼,首到生下杨允舟,才被封为夫人。
先帝登基,她也只是被封了个婕妤,朱锦时因为初入宫不懂规矩,得罪了宫里的老嬷嬷,被罚在寒冬腊月里一个人刷官房,慎婕妤正巧遇到,不忍心看她小小年纪受磋磨,将她收进自己宫中。
杨允舟五岁时,慎婕妤被皇后告发私通侍卫,先帝大怒,一杯毒酒赐死了慎婕妤,连带着对杨允舟也不怎么待见。
当年皇后怕被先帝看出端倪,并没有着急收养杨允舟,杨允舟就这样被放在西六所中五年,受尽了冷遇,若不是身边有朱锦时照顾,还不知道日子要过成什么样,自他记事起,身边这个姐姐总是冒着被打的风险偷来好吃的东西给他吃,冬日里没有炭火,也是她紧紧将他搂在怀中取暖,那段最艰苦的日子靠两个人相依为命熬了过来。
被皇后收养后,他们日子好过了很多,但也是因为被皇后收养,朱锦时才偶然得知了慎婕妤的真正死因,皇后担心她向杨允舟泄露出去,命人将她偷偷处理掉,彼时的朱锦时己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出落得玲珑窈窕,奉命杀她的太监动了心思,将她偷偷豢养起来,折磨了几年玩腻了,又将她卖到风尘之地。
杨允舟这么多年,一首以为朱锦时如皇后所说是得急病死了,首到后来他在大街上遇到得了花柳病被赶出来沿街乞讨的朱锦时……
受了十几年的非人折磨,纵然他有最好的大夫和药材,朱锦时的身体也无力回天,眼见着一里一里地越发羸弱。
……
朱锦时闭着眼靠在他胸膛,强忍住了泪水,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还是把云端月从教坊司接出来吧,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每次提到她你都叫我王爷,可见你还是在吃她醋。”杨允舟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展颜一笑:“她不过是有几分像你,我才对她另眼相看,现在我有你了,她爱干什么就由着她去吧,反正她也不稀罕那个内助的名分。”
……
陆星辞拿着烛台进了卧房,惶然发现窗口有个黑影,她下意识就将手中的烛台掷了过去,那个黑影一抬手,稳稳接住了烛台。
“是我……”
烛光下,她看清了那张清俊的脸,他端着烛台朝她走来,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带着浓郁的酒气。
他罕见地没有像平日那般轻浮,放下烛台,端端正正坐进了圈椅里。
陆星辞这才发现他另外一只手中拿着的一瓶酒。
“羊乳和那些脂粉果然有用,这才几天,就白净了不少……”
果然还是本性难改,陆星辞道:“大晚上的,王爷跑到姑娘闺房做什么?孤男寡女的传出去有损王爷清誉,我要睡了,王爷早点回去吧。”
他轻笑一声:“你不是还要勾引关宁王吗?还怕什么孤男寡女?”
陆星辞涨红了脸。
“你……无耻……”
“这就无耻了?你别忘了,这是教坊司……”
他没有再理她,仰头大口喝酒,喉结随着他的吞咽滚动,那动作过于粗犷,倒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喝完了一瓶酒,他随手将瓶子扔出窗外,神情急转而下地落寞。
他将一沓纸笺摊在了桌上,陆星辞一眼看到了纸笺上的红色木樨花,那是红袖司传回皇宫的访单。
她拿了起来,每一张都是同一句话:“甘陵王无异动。”
这是她过去两年传回宫中红袖司的访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