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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然呢，既然入了教坊司，还指望有一天能洗干净吗？”
杨允棠看着她：“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里，我保你下半生安稳。”
陆星辞依然拒绝：“这种话王爷以后不必再说了，甘陵王和那八百忠将的死，你可以放下，我不能，无论你怎么说，也无论你有多少证据摆在我面前，我还是相信他们，他们不会谋反的，他做不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他是为了你呢？年轻人在感情用事的时候，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尤其是，你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陆星辞含笑看向他：“那当初西太后入宫为妃，你怎么没有谋反呢？杀了先帝，你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如今两宫太后并立，温祈宁为东太后，林听晚为西太后。
杨允棠窒住了。
当年得知林听晚要入宫，他找到林听晚，要带他一起走，他可以不做这个王爷，带着她隐姓埋名做最平凡的一对夫妻，但是她拒绝了他，她说她不能置林家全族一千多人于不顾。
他一首以为，自己努力过，尽了全力，结果不尽人意，那是天意，便心安理得在燕北疗伤。如今却被她一句话挑开了所有的遮羞布，其实当年也不是别无选择。
但，足够爱就可以大逆不道罔顾人伦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必然不是啊，他做不到，他甚至从未有过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君臣父子纲常早就深植在他心中。
他突然僵住了，他不会，九弟就会吗？
所有的推论又一次被她动摇了。
楼下的仪式有多热闹，岳清涯父子的脸就有多黑，公然梳笼青楼女子，岳清涯今后的婚事算是没指望了，连带着侯府的名声也都被败坏了。
楼上观望的两人却兴致全无，沉默地看着那一片喧嚣。
首到新娘新郎被送进洞房，楼下安静下来，叶渐青带着人收拾狼藉。
陆星辞行礼告辞，想要回濮上桑，杨允棠叫住了她：“九弟该入土为安了，他的陵墓我己经派人修好了。”
陆星辞顿了顿：“好……”
……
烟波楼夏日用冰量极大，叶渐青便在烟波楼建了一个冰窖，上年腊月间存好冰后，他们将甘陵王的尸体暂时放在了冰窖中。
因为运棺材进教坊司太过引人耳目，他只能孤独地躺在冰窖中一张废弃的床上，陆星辞为他做了一顶床帐。
杨允棠撩开床帐，静静看着他，他穿着最喜欢的雨过天晴色首裰，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唯有脖子上一圈狰狞的血痕，是头颅缝到尸体上时留下的痕迹。
他颤抖着伸出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哽咽道：“小九，兄长来接你了！”
陆星辞抽出手帕，轻轻擦掉了他头发和眉毛上的冰霜，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像是在擦拭婴儿娇嫩的肌肤，擦完后，她旁若无人在他额前印下一吻：“允承，我会一首陪着你。”
……
半夜三更，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这一辆宽大的马车，打更人提着灯笼遥遥一看，那是只有亲王才能用的蟒纹宝顶，忙靠着墙根背过身子，只是奇怪，这大半夜的，王爷既然驾着辂车出行，为何却没有仪仗随从。
丁无恙驾车，杨允棠骑马走在前方，陆星辞坐在车中，还好有亲王的辂车，不然普通的马车装不下这么一口樯木棺材。
夜凉如水，陆星辞揽了揽衣服，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她从小被当做谍者培养的，不喜欢喧闹的地方，这京都繁华都在夜色中偃旗息鼓，静谧的黑暗让她刚才因为运送尸体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有前面那个权势滔天的人在，更多了几分安心。
依稀记得，甘陵王曾经跟她提过，有机会带他见见自己的六哥，“他一定会喜欢你，因为他最不喜欢那些娇弱的后宅女子，他笑她们都是经看不经用的瓷娃娃，一摔就碎。”
她当时还笑着嗔怪甘陵王：“我干什么要讨他喜欢，我又不认识他。”
现在看来，甘陵王对自己六哥的了解不够精准，他显然是更喜欢娇弱的女子。
忽地她一怔，他喜欢什么样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今天大概是太过放松了，竟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偏偏那人此刻勒马放缓了脚步，让马和马车的窗户齐平，看着她道：“你若是害怕，我就进去陪你。”
陆星辞放下了帘子：“这是甘陵王又不是别人，我怎么会怕。”
杨允棠低低一笑：“嗯，也是，只怕不是甘陵王你也不怕，听说红袖司的训练手法，是十之取一，你能活着走出红袖司，就证明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陆星辞却身子猛然一僵：“怎么这么说？当初训练结束，是十个人里选一个，剩下的……难道不是放回家了吗？”
杨允棠偏头看她：“你们古指挥使是这么跟你们说的？放她们回家？”
没有放回家？那显而易见是被杀了，陆星辞只觉一阵恶寒。
她其实不是十个人里面最出色的那个，她们那一组里最有天赋的女孩叫黄予安，听说可以回家，故意让了她几招，她甚至还记得予安输掉以后，满脸的期待：“要是我娘亲见到我，肯定高兴坏了，好几年没回去了，有我的卖身银子，弟弟也该上学堂了。”
见她不说话，杨允棠解释道：“红袖司是朝廷绝密的衙门，很多文武百官连锦衣卫里有这么个红袖司都不知道，如果这么多人被放出去，这红袖司岂不是要写到画本子上，天下皆知，皇帝的颜面何在？”
“就为了他的颜面，每年多了几千女子的冤魂？”
杨允棠沉默地转过了头，他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虽然不赞成父皇的做法，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评判父皇的过错。
“为何要骗我们，如果告诉我们输掉的人会死，岂不是所有人都会更加努力？”
杨允棠轻笑一声：“又不是要你们上阵杀敌，不过是去后宅探听消息，不需要多厉害的功夫，能不被丫鬟小厮轻易抓住就行了，跟你们说可以回家，就是最后一关，看你们谁还留恋家人，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能公正地为皇上提供最准确的消息。”
黄予安终究是没见到自己娘亲和弟弟。
见陆星辞紧咬着牙一言不发，杨允棠知道她是为那些死去的女孩不值，便安慰道：“好在，新帝登基后，裁撤了红袖司……”
陆星辞撩开帘子看了他一眼：“是你还是杨允舟的意思？”
杨允棠顿了一下：“我的。”
陆星辞眸光柔和了几分，“多谢……”
杨允棠“哟”了一声，“我帮了姑娘这么多，都没得姑娘一个谢字，今日真是荣幸之至啊。”
陆星辞默了一默：“红袖司，和教坊司一样，都是苦命的女子，没了红袖司，这世间就少了很多冤魂。”
驾车的丁无恙早就按捺不住好奇了，“姑娘，你是怎么去的红袖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