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是上官家族的族长,上官家在江南良田千顷,生意遍布,子弟兵数万,而他的母亲是两广总督的女儿。
他出生的排场绝不亚于大齐的皇子。
他姓上官,单名一个良字。
夫子曾赞他: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身长八尺,眉目疏朗,姿容如玉。更兼天赋异禀,过目不忘。
那股子傲然与机智,在上官家,连父亲遇到难事,也要与他商讨一二。
在台州,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媒的婆子踏破上官家的门槛。
母亲是一概拒绝的,她心中早已为他选定良配,苏州姨母家的二女儿,他的表妹,叫云棠。
他十六岁时,乡试中了解元,云棠表妹来到上官家长居。
这位表妹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帮着母亲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他温柔恭敬,看他的眼神娇羞又炙热,是贤妻的不二人选。
他对娶妻一事不甚上心,全交母亲做主,成亲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只要对方能看的过眼,乖巧听话,娶谁都一样。
他热衷仕途,野心勃勃的要在朝中大展拳脚,比肩位列三公的曾祖辈,成为上官家世无其二的人。
有时,父亲会不安,说他有离经叛道之心。
他不以为然,哪个男子不想当官,他只是想的多了些。
十八岁离开台州,去京城会试之前,母亲提议先成亲,这样云棠在家中等的也安心些,京城贵女手段颇多,万一着了她们的道,如何是好。
他不同意,大考当前,务必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任何事情任何人不得干扰他。
母亲劝不动他,只得放弃,有时有个太能干的儿子,当父母的既自豪也委屈。
出发京城前一夜,云棠抱着为他亲手做的衣裳来找他,怯生生的问:“表哥,我听说京城的小姐们貌美端庄,蕙质兰心,你会不会……会不会忘了我?”
他接过她做的衣裳放进包袱里,不假思索道:“我是去参加科举考试,又不是去会见京城小姐,她们品行相貌如何,与我何干。”
“不过,我说不准会留在京城,你不必等我,婚嫁随你。”他补充道,从未想过让一个女人等,世间变数太多,蹉跎女子青春芳华之事,实乃罪过。
云棠赶紧道:“不,表哥,我会在台州等你,等你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他唇角微勾,不置可否。
一路跋涉,来到上京城,住在学子们云集的状元客栈。
隔壁房间是一位来自湖州的考生,叫范之文,整日里除了吃饭便是念书,朗朗读书声吵的他耳根疼。
某日晚间,范之文敲他房门。
他打开门,和颜悦色道:“范兄,有何贵干?”
范之文道:“临近考试,我日夜不安,紧张的无法入眠,不知上官兄明日是否有空,你我二人去观音山散散心如何?”
来京城的这段日子,他早已逛遍城中的角角落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察民情,不解民意,如何能写出好文章?
观音山在京郊,听说山上有座灵验的月老庙,他打趣道:“怎么,范兄不求高中,求姻缘?”
范之文抓抓头发,不好意思道:“万一呢?”
凭借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与范之文登上了观音山。
月老庙香火旺盛,善男信女诚心祈求良缘。
他无拜佛烧香的心思,立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范之文跪在月老像前,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什么。
范之文拜完之后,起身,问他:“上官兄,方才你不拜月老,可是已经成亲?”
他答:“尚未。”
“既如此,为何不求月老赐一桩良缘?”
他道:“求他做甚,姻缘不过人生锦上添花,命运在已不在天。”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轻笑,极小声的两个字还是传到他的耳朵里:狂妄!
他转身,她侧头,目光相遇。
还从未有人骂他狂妄,更何况是出自女子之口。
他正要问她话,庙里突然冲出一名僧人,神色慌张,穿过熙攘的人群往大殿门口跑。
还未等他跑到门口,便被追出来的两名僧人一把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直呼:“冤枉啊,黄金真不是我偷的。”
这时,像是住持的一位老僧人从后堂出来,身后跟着四位僧人,主持对众人道:“各位施主,本寺今日要处理些庙内之事,令各位见笑,还请早早回去吧。”
众人只好纷纷离开大殿。
主持见上官良站着不动,劝道:“这位施主,烦请先回吧。”
上官良摇摇头,“我还未替他申冤,不能走。”
范之文惊讶的看向他,先前的小姐也停下脚步转身好奇的看着他。
主持道:“这是庙内之事,还请施主不要插手。”
“此言差矣。”上官良道,“庙内收的是百姓香火钱,偷盗之事事关百姓,怎能关起门私自解决?”
主持辩不过他,只好道:“既然如此,老衲倒要听听你如何为闻空申冤。”
原来,闻空和尚是寺里的知事僧,专管银钱账簿,前几任知事僧作证他吞了寺里的黄金若干两,他们一任接一任的往下移交,都有文书账簿。
这次寺里要修建新的大殿,需要黄金时,闻空支支吾吾的拿不出来。
叫闻空的僧人从地上爬起来,委屈道:“施主,住在庙里的僧人乐于做知事,多年来移交的账簿文书都是作假的,其实早就没有了黄金,众僧人因为我孤立,不亲近他们,想借此陷害我。”
主持身后的四位前任知事僧人纷纷叫嚷,闻空胡编乱造。
上官良思索片刻,对范之文耳语几句,范之文点点头,离开大殿。
他又走到嗤笑他狂妄的小姐面前,道:“一会儿请小姐与你的丫鬟帮个忙。”
她看他一眼,点点头。
主持道:“这位施主,你到底要做什么?还请不要在此胡闹。”
上官良道:“我向来狂妄,这次便要一狂到底。”
一盏茶的功夫,范之文用衣袍兜着一堆黄泥进来。
上官良命令前任知事僧们:“请四位大师东南西北各坐一人,面朝墙壁。”
知事僧们不情不愿的按照上官良的指示坐好。
范之文给每人分配一些黄泥巴。
上官良又道:“其余人站在四位大师旁边,挡住他们的视线。”
其余人听话的站在知事僧旁边。
上官良道:“请四位大师捏出交给下一任知事僧时黄金的形状,用以作为凭证。”
一柱香功夫,黄金捏好,一一摆在主持面前。
“这……”住持大惊失色,知事僧们捏出的黄金形状各异,真相不言而喻。
闻空兴奋的对上官良道:“多谢施主为贫僧申冤,施主真乃旷世奇才。”
上官良笑道:“举手之劳而已,答应我,你的账簿不可作假。”
闻空郑重道:“绝不作假。”
离开月老庙时,她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
他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这不是,不想给人留个狂妄的虚名。”
她瞥他一眼,“听你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嗯,我打南边来。”
“来参加科考?”
他回道:“是,不知我等狂妄之人能否金榜题名。”
她道:“你这人,还揪着不放了。”
他笑道:“岂敢岂敢。”
她又问道:“考试在即,你还有心思逛寺庙?”
他道:“我不仅有心思闲逛,还打算厚着脸皮去拜访当今太傅沈大人,好在学子们面前吹嘘一番。”
她停下脚步,凝视他,“若是沈大人不见你呢?”
“他会见我的。”
“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