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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从卧房外的篓子里取回破损的画，返回内室，交给上官清，自已脱了鞋，撩起被子坐到床上，颇有兴致道：“听闻燕王妃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萧某人不才，愿跟随王妃学习一二，还请不吝指点。”
这幅画从中间横裂开，只靠边缘处一点连接，上官清坐直身子，小心的慢慢展开，心想一百两银子就这么毁于一旦，罪魁祸首不但丝毫没有悔意，还没脸没皮的要跟她请教，胸口一堵，懒得回话。
萧宁熙眼皮掀了掀，忍住胸腔里上下乱窜的微酸气流，懒懒道：“莫非这幅画出自宋启文宋大公子之手？”
“自然不是！”上官清卷起画的上半部分，只露出最底下竹子刚劲的枝干，细细端详，嘴上道：“宋公子纵然画技了得，但远达不到令我临摹的水准。”
燕王嘴角上扬，清儿最像上官良的地方莫过于此，口中说的明明是自傲的话，却并不会令人觉得自吹自擂，实力使然。
“不是宋启文画的，那是谁的大作？”
“文书斋老板说此乃前朝太傅沈渊的遗作。”她秀眉微蹙，盯着画的一处，说道：“但我疑心他在骗人，这的确是幅好画，但微有瑕疵，或许不是沈渊画的。”
“哦？”萧宁熙来了兴趣，沈渊是沈雪浓的父亲，也就是清儿的外祖父，难怪她对此画看的如此之重，当初他还以为是宋启文画的，白白喝了一壶陈年老醋。
他直起身子，仔细看了眼画，凭他掌握的作画技巧，委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不免好奇道：“哪里有瑕疵？”
“王爷不妨端灯盏过来，我再好好瞧瞧，是否真的是瑕疵。”
燕王麻利下床，从桌上端来灯盏，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
上官清举起画，靠近灯盏，明亮的烛火中，瑕疵一目了然，她指着枝干的一处道：“王爷你看，这里的枝干横生一个小小的枝节，竹子刚直，怎能在竹节之间冒出芽芽，于常理不符。沈渊是一代大家，当不会犯此小错。”
“或许是笔误？”
“那就是败笔之作，像沈渊这样的名人，怎么会允许败笔之作流传。”上官清抿了抿唇，又端详枝节处，小芽极其微小，颜色也淡，寻常人很难发现，若不是她觉得此处下笔笔锋奇异......
不！
她猛然睁大眼睛，声音略微惊喜道：“我想，这并不是笔误，拿刀来。”
萧宁熙抽出袖中匕首，扔掉刀鞘，递给她，自已也莫名紧张起来。
上官清接过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局条挑开，露出画心的一角，接着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紧这一角，慢慢揭开，只见装裱的画布纸上出现几行淡淡的顺着竹竿的方向写下的字。
两人对视一眼，莫不吃惊，萧宁熙端起灯盏，凑近画布，只见上面写着：
父亲：帝知我孕，非其子，上官姓，帝大怒，未罚我，恐迁怒父族，望及早避之。浓儿。
“之”一字因为最后一笔写的稍长而超出竹子的枝干，冒出了小芽。
这是一封沈渊未能及时看到的密信，从而沈家遭遇一场无法避免的抄家灭族之灾。
上官清拿着画布的手微微抖动，何其有幸，能读到母亲的亲笔书信，能看到她一双灵巧的手绘出的上乘佳作，两行清泪不受控的滑落，更令她喜悦的是那六个字：非其子，上官姓！
上官良真的是爹爹啊！
不敢去想，大齐亡国之夜，在血流成河、刀枪剑戟的王宫里，母亲如何拼命将她生下来，父亲又是怎样在混乱不堪，鱼目混杂的情况下将她偷运出宫，为何母亲没能活着走出大齐的宫殿，那夜到底发生什么？
她猛的一个激灵，才想起燕王还在身边。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事已至此，不该隐瞒。
燕王摸了摸鼻子，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其实我早已知晓，王府密室中高询的信里已经提及你的身世，只不过我不确定，你是否是上官良的女儿。”
她惊讶的望着他，原来当日在密室中他偷摸换了她要烧毁的信，难怪信烧了他也不意外。
狡猾！
“既然你早已知晓我是沈雪浓的女儿，还敢娶我？不怕有朝一日，我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国公扣你一顶勾结前朝遗孤，意图作乱谋反的罪名？”
燕王笑了笑，“你的身世要如何大白于天下？谁能站出来言之凿凿的说你是沈雪浓的女儿，除非你母亲死而复生当众认你，否则，我，你爹，太后，我们三人不信。”
他想了想，又道：“就算你的身世被国公知晓，他也不会蠢到敢扣我罪名，别的不说，就凭你爹那三寸不烂之舌，不给国公安排一个信口雌黄，无中生有，造谣朝廷重臣作风的罪责，你爹都不叫上官良。”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道：“话说回来，你爹是真厉害，手眼通天，手段了得，在大齐皇宫森严的守卫下还能与皇后暗度陈仓，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这个当女婿的真是甘拜下风。”
萧宁熙摸着鼻子，发自肺腑的佩服自已这位岳丈大人，幸而未与他长久作对，不然下场不美妙啊，就在这时，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前朝皇后金印。
沈雪浓显然死在大齐亡国之夜，既然上官良将清儿偷运出宫，一定是与沈雪浓见过面，皇后会不会把金印偷偷给了上官良？
联想到高询曾经是清儿的师傅，他一定会把荆州宝藏的事情告诉上官良。
国公久居京城，为何等了那么多年才会偷金印？
只有一个解释，金印原来并不在司库。
燕王忽然扯了扯唇角，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好岳父，一定是他派人将金印放在司库，引国公下手偷取，下一步，他是不是要推动国公和楚王造反了？
上官良这是打算诛国公府九族啊！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首辅这么费尽心机。
方才燕王半调侃的语气令上官清心中不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爹好歹是王爷的岳父，还请王爷言语尊敬！”
“好！好！好！”他举起双手，“我说错了，你莫生气。其实我只是还没习惯把你爹当成自已人，毕竟这么久以来，尤其是在我们成亲前，你爹没少在朝堂上讽刺我读书少，阅历浅。”
趁此机会，他大倒苦水，“而且你爹还特别擅长卖弄文采讥笑我，就比如有次，退朝后，他跟我说人间无君相思处，我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后来我才知，这句话后半句是——六畜有你骨肉亲。”
上官清低低笑了一声，马上又板起脸来，义正言辞道：“依我看，我爹也没说错，若你不服气，找我爹爹理论去。”
萧宁熙无奈的叹口气，心想要不是看在上官良确是国之良将的份儿上，他早一掌挥过去，让他见识一下他萧某人的厉害！
能动手，谁会跟他理论！
不过，眼见也没这机会了。
他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是怎么发现这画中暗藏乾坤？”
她低头沉思一会儿，道：“这该感谢我曾经的师傅，广平王高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