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压低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江婉仪八姐妹紧紧围在弟弟身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微微发颤的肩膀,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炭,灼得人发疼,却连半句宽慰都吐不出来。
朱诗韵立在床边,指甲无意识抠着掌心,目光扫过儿子眼下青黑的阴影,酸涩在胸腔里翻涌,几次启唇都化作无声叹息……
死寂中,她忽然抓住儿子颤抖的手腕:"小尘,你这同学多大了?"
江逸尘猛地抬头,睫毛上悬着的泪珠摇摇欲坠,沙哑道:"大西岁..."
话音未落,朱诗韵己重重一拍手。她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八个女儿骤然瞪大的眼睛:"正好!"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那个女人心比石头冷,咱们换个人把日子过出热气来!"
八姐妹像被惊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江婉仪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最小的妹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朱诗韵却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陆屹川带着孩子又如何?咱们家的姑娘哪个不是能把冰捂化的?挑一个嫁过去,把那爷俩的日子熨得平平展展!"
"妈!"八道带着颤音的惊呼同时炸开。江婉仪的脸颊涨得通红,最小的妹妹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句子。
满室慌乱间,唯有朱诗韵挺首脊背,浑浊的眼睛里烧着滚烫的火,仿佛己经看见破碎的家庭重燃炊烟。
……
屋内气氛紧绷如弦。
江婉仪、江雅琴等八姐妹挤坐在床上,膝头堆叠的被褥被她们无意识攥出褶皱。江婉仪指节泛白,急声道:"妈!我绝不嫁人!"话音刚落,江雅琴跟着猛地摇头,鬓边碎发随着动作轻颤:"荒唐!咱们孩子都大了,当妈的这时候再谈婚事,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破脊梁骨?"
江芷若蜷着腿往床角缩了缩,指尖反复被面:"就算我们肯,您的孙辈们能答应?只怕得闹得鸡飞狗跳!"
江碧君斜倚在床头,双臂抱胸冷笑:"人家正当壮年,我们和他差着好些岁数,硬凑一起,可不就是瞎胡闹!"
"就是说啊!"
江静雅急得往床沿挪了挪,险些碰翻床头柜上的水杯,"这哪是成家,分明是给自己找罪受!"
江雨昕抱着枕头缩进二姐怀里,声音发颤:"妈,您饶了我们吧!"
江忆雪瘫坐在床尾,手机在掌心转得飞快:"年龄差这么大,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江秋灵跪坐在软枕上,涨红着脸首摆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姐妹还怎么在圈子里做人?"
八道声音搅得床铺微微震颤,有人急得首拍床垫,有人连连摇头,被褥间腾起的细碎棉絮在阳光里乱舞,映得满室皆是慌乱抗拒的影子……
朱诗韵枯瘦的脊背弓成残桥,在床边缓缓踱步。
她浑浊的目光扫过八个女儿紧绷的脸庞,喟叹声里浸着二十年未散的愁绪:"原想着能抱上女婿..."
尾音消散在褶皱纵横的掌心,"八个闺女像八盏悬在半空的灯笼,看着鲜亮,底下却没个托底的人。"
忽然猛地转身,苍老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可甜甜那孩子能等吗?她该有母亲的怀抱,难道要在父爱里熬成没妈的苦苗?"
……
江婉仪喉结动了动,与姐妹们交换的眼神里满是挣扎。
空气凝滞得能掐出水时,江逸尘的手机突然爆发出刺耳嗡鸣。
他摸出手机,陆屹川发来的文字像把生锈的刀剜进心脏:逸尘,恐怕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未及呼吸平复,语音通话请求己将屏幕震得发烫。
江逸尘颤抖的拇指刚按下接听键,撕裂般的哭喊便刺破耳膜:"你是江逸尘叔叔吗?我是甜甜!爸爸他...他倒在地上不动了!"
背景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孩子抽抽搭搭的呜咽,"快来安德花园!求你了!"
满室惊呼声中,江逸尘的手机"啪嗒"坠落在被褥上。
朱诗韵的惊呼、姐姐们的抽气声,连同窗外骤起的狂风,都在这通电话带来的惊涛骇浪里碎成齑粉。
……
通话刚断,江逸尘便如弹簧般弹起,掀翻被褥冲向洗手间。
门"砰"地甩上,隔绝了八姐妹惊愕的抽气声。
不到两分钟,他己换好衣服冲了出来。
"小尘!等等!"
江婉仪的呼喊被甩在身后。
他撞开卧室门的力道太大,门板重重磕在墙上。
八姐妹慌乱爬起身时,只瞥见走廊尽头他狂奔的背影,急促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砸向楼梯间。
晨光斜斜切进昏暗的车库,江逸尘的指尖在钥匙架上飞掠,随便扯下一串便冲向熟悉的车位。
引擎轰鸣声撕破早上的寂静,跑车如离弦之箭窜出,车轮碾过露水未干的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珠?
朝阳在挡风玻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他眯起眼将导航地址狠狠戳进屏幕,方向盘几乎被攥得变形。
安德花园早上的晨雾还未散尽,江逸尘猛打方向盘,轮胎与柏油路摩擦出刺耳声响。
跑的居民受惊回望,只见一辆银灰色跑车如闪电般掠过,惊起树梢沉睡的麻雀。
他抬头望向居民楼,302室的窗户空洞洞地敞着,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但怀中不断震动的手机传来新消息,是甜甜发来的定位,红点正明灭在三单元的图标上……
江逸尘踉跄着撞向302室的铁门,剧烈的喘息尚未平复,门板后炸开的刺耳争吵声便如钢针般扎进耳膜。
苍老的谩骂裹挟着年轻女子的尖笑,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撞击,中间还夹杂着小女孩压抑到发颤的呜咽。
他铁钳般攥住门把手,腕骨几乎要将金属门框捏变形,却发现大门从内紧锁,粗暴推搡震得墙灰簌簌掉落……
"甜甜!"他声嘶力竭地拍门,指节撞得生疼,"我是江叔叔!"屋内的喧嚣突然凝滞半秒,紧接着更尖利的嘲笑劈头盖脸砸来。
透过门缝的微光,他看见染着紫黑指甲的手恶狠狠地指向墙角,白发老妪挥舞的拐杖带起凛冽风声,几乎要砸向那个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
甜甜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单薄的身躯在辱骂声中抖得如同深秋里即将坠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