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苹果的甜香,陆甜甜站在病床旁,头发扫过陆屹川盖着的被子。
她忽然仰起脸,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爸爸,刚才你们说的小蝌蚪是什么呀?”
陆屹川喉结猛地滚动,偏头去看窗台上的绿萝。
江逸尘蹲下身时膝盖发出“咔”的轻响,指尖蹭过孩子脸颊:“小蝌蚪就是……像小鱼苗那样的小生物。”
“那捐是什么意思呀?”
陆甜甜晃了晃手,“是不是跟我把橡皮捐给同桌一样?爸爸你把小蝌蚪捐给谁啦?”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陆屹川的手指在被子里轻轻颤抖。
江逸尘盯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喉间发紧却笑出声来:“就当……捐给月亮婆婆了吧,说不定现在正有个跟甜甜一样的小姑娘,在哪个角落里啃苹果呢。”
……
陆甜甜背对着病床踮起脚尖,白色公主裙的蕾丝花边蹭过床沿,鼻尖几乎要碰到江逸尘的下巴。
她撇着嘴,眉心的小褶皱揪成个小桃心,发尾的樱桃发绳随着动作晃悠:"江逸尘叔叔,我都五岁啦,早不是三岁小孩了。"
孩子忽然伸手戳了戳对方手背上的静脉血管,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语气却老气横秋:"幼儿园老师说过,月亮婆婆是folklore(民间传说),圣诞老人是商场橱窗里的扮演叔叔,奥特曼..."
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江逸尘颈间,"我偷看过爸爸藏的漫画书,那叫特摄片,属于三次元特摄不是二次元哦。"
……
江逸尘盯着眼前的小女孩,喉结重重滚动两下,忽然转头看向陆屹川,指尖在病床金属栏杆上出细微的声响。
监护仪的绿光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映着孩子掰着手指讲解"特摄片属于三次元"的认真模样,他忽然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撞在消毒水味里:"屹川,你确定她...她才五岁?"
他的目光掠过陆甜甜伸出的指尖——那手指正戳着他手背上的静脉血管,比画着奥特曼皮套演员的关节活动原理。"哪有五岁孩子懂这么多的?"
江逸尘的声音里漫出惊愕,尾音微微发颤。
陆屹川的手指在被子里骤然蜷紧,指节泛出青白。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目光像被窗外摇曳的绿萝藤蔓勾住,叶片上的薄灰在暮色里泛着寡淡的光说。
良久才将视线挪回江逸尘脸上,喉间涌上的涩意让他不得不偏头轻咳,耳尖却己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泛起薄红:"甜甜...她就是比同龄孩子醒事早。"
"才不是醒事早呢!"
陆甜甜突然松开江逸尘的袖口,鞋子在地板上跺出清脆的声响。
她叉着腰仰起脸,发尾的樱桃发绳扫过陆屹川盖着的被子,乌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大人真有趣"的狡黠:"是爸爸总把漫画书藏在床头柜第三格,我踮着脚够到的呀!″
江逸尘的目光重新落回陆屹川脸上时,只见他双手指尖局促地绞在一起,在被子上碾出细密的褶皱。
陆屹川喉结重重滚动,刻意避开对方视线望向天花板,声线轻得像一片羽毛:"平时闲下来...就偷偷翻两页动漫。"
他忽然攥紧被角,指节泛白,耳尖的绯红顺着脖颈漫开:"之前被她撞见漫画书扔进水盆里泡着,书页都被撕成了碎条,她说我不务正业..."话音顿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他望着窗台上绿萝的影子,喟叹般地低喃,"后来藏在床头柜第三格,拿旧毛衣盖着。家里也就甜甜会趴在我膝头,跟我挤着看奥特曼变身。"
光线从百叶窗缝隙渗进来,给绿萝叶片镀上银边,恰好照亮他发间新生的白发。
陆甜甜忽然踮脚把下巴搁在栏杆上,小手掌轻轻拍着父亲手背,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影:"爸爸藏的《迪迦》第16册,最后一页还贴着我用蜡笔画的笑脸呢。"
……
江逸尘的目光落在陆屹川泛白的指节上,忽然低笑出声,指尖蹭过栏杆上淡青色的消毒水痕迹:"你啊,跟初中时没两样。"
他望着窗台上舒展的绿萝藤蔓,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操场边的黄昏——少年蹲在垃圾桶旁,校服袖子挽得高低不齐,捡饮料瓶时后颈晒出的红痕还没消,就为攒够《灌篮高手》单行本的钱……
陆屹川忽然抬眼看向江逸尘,指腹反复着被子上的菱形褶皱:"逸尘,你跟初中时也没差多少。"
他望着对方鬓角被灯光镀成银白的发丝,喉结在消毒水味里滚动着续道,"我们都...都没怎么变。"
话音未落就被江逸尘轻轻打断。他垂眸时,监护仪的绿光正顺着金属栏杆爬上来,在他手背上淌成明明灭灭的河流。
指节叩了叩微凉的栏杆,声线里漫出的喟叹惊飞了窗台上的尘埃:"不,我们都老了。"
窗外的风突然卷过绿萝藤蔓,将叶片上的薄灰簌簌吹起。
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束里浮沉,像极了十七岁那年操场边扬起的柳絮——那时他们蹲在篮球架下分食半块绿豆冰棍,谁也没注意到光阴正从融化的糖水缝隙里悄悄溜走。
……
就在这时,陆甜甜小腹处突然传来“咕噜噜”的肠鸣声,像颗小石子投进盛满消毒水味的寂静水面。
陆屹川和江逸尘同时转头望过去,只见孩子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指尖把衣角绞成麻花,整个人往栏杆后缩成小小一团,声音细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我……我肚子饿了,早饭还没吃呢。”
陆屹川猛地拍了下手掌,监护仪的滴答声都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得漏了半拍。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随动作滑落,“对哦!”
他语带慌乱,指尖在被子上胡乱摸索着,仿佛要抓出一顿早饭来,“甜甜早饭还一口没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