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让她写字,她也在偷着写字,赵奶不愿意看见她写字,素素趁着赵奶每天早上都会出门去买菜的功夫在家里写字。赵奶那人喜欢跟人聊天,回来的时候都要中午了,素素就赶紧干完她安排的活,然后就写字。
她担心哥哥回来的时候自己忘了那些学过的字,她不想让哥哥看扁自己。
大栓和二栓把自己不用的铅笔头都给她,还把废纸也给她,素素很高兴,兴奋不己,姑丈偶尔也会护着她,即使看见也当没看见。
她纳鞋底的时候还能看着小三子,小三子不爱学习,不爱写字,被姑姑打了几次,现在也能坐着老实了,这样的日子素素最高兴了,她也能看书,还能给小三子念书。
秋天的时候,赵家东西厢房都租出去了。
赵耿很感激他爹,是他爹的眼光,他家虽然不是富人,可是住的地方,离那些高门大户人家也不远,还离闹市街道也不远,一说要出租房子,还挺好往外租的。
院里还有口井,很方便租户使用。
新的住户一家是一个商号里的主管,外地来的,一家三口,两口子带着一个跟二栓差不多大年龄的男孩子,男孩子也进了学堂里念书,每天一家三口一起出门,女的说是跟着男的在商号里打杂。
这家人是赵耿最满意的人家,事情少。
另一家是五口人家,两个姑娘,一个小子,男人在学校做校工,女人不干活,他家大姑娘十五六岁,小的十三西岁的样子,说都在纱厂上工,他家小子也跟着他爹每天去他爹的学校。
春枝每天早出晚归,她在洋行里打杂,就得在人家上班之前把卫生做完,她涨了薪水,可活也多了,以前她只是打扫大厅的卫生,现在厕所里打扫的活也归她了。
为了薪水,她也是拼了,三个儿子啊!还有素素。不过,她现在没那么坑自己了,按时吃饭,只要她身体好,就能挣钱。
大树不上学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大树现在在干什么,可她知道大树有技术,能开火车还能修火车,有技术的人到哪都能吃上饭的,他们老余家就没孬种。
只要一闲下来,她还是很担心,世道那么乱,日本人疯狂的打杀人,本溪湖周边经常能听到枪炮声,唉,这世道被日本人嚯嚯的不成样子,老百姓活不下去哪能不去抢?不反抗?
她很感激公爹的,自己家遭了难,公爹帮了忙,也没嫌弃自己带着素素出来,也没嫌弃大树经常来家里吃喝。
她心里更庆幸大树去了南方。
春枝,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要不是嫁给了赵耿,她或许就在山里出不来,或许也跟爹娘一样遭了惨祸,他们老余家哪还有机会活人?自己哪还能在洋行里做事?甚至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想到这些,春枝就感激赵耿,他是她心中的顶梁柱。
今年冻死老狗的三九天出奇的冷。
赵耿在德兴永杂货店门前站着,他很喜欢来这里看看,杂货店,他家以前就开杂货店啊!穿着棉袍的赵耿裹着一身寒气站在那,犹豫是否买一包老刀牌香烟时,玻璃柜台突然映出斜后方日本警察的褐呢大衣的身影。
赵耿心中一紧,改用指甲刮了刮砖墙缝隙——那里嵌着不知哪个朝代的老青砖,表面还残留着"永和六年"的刻痕——首到身后皮靴声消失在奉天街方向,他才敢继续走向飘着油炸糕香气的摊位。
卖糕老汉用水煮过的苇叶包起滚烫的吃食时,皴裂的手指让赵耿想起父亲病榻前那嶙峋而又扭曲的掌纹。
暮色里电石灯次第亮起,赵耿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灰墙上,与墙上"五族协和"的标语重叠成扭曲的图案。
火车站方向突然爆发的蒸汽汽笛声里,惊飞的鸦群掠过本溪湖教堂的十字架,羽翼割裂的暮色中,赵耿摸了摸口袋里那几枚印着昭和年号的硬币,它和祖传的康熙通宝在黑暗中互相灼烧。
春枝入冬就开始不停地咳了,以前还是夜晚咳,现在是白天黑夜都在干咳,一咳起来就咳的不停,似乎肺都要爆炸了一般,咳得她一身一身的冒虚汗,即使在上工期间也躲不过去了。
终于,在年前的时候她被洋行辞退了,这次洋行管事再不看谁的面子了,他毫不犹疑的辞退了春枝。
春枝来不及难过,就躺倒了,她发烧了,昏呼呼的。
赵耿吓坏了,一首以来春枝就是他的依赖,他的支柱。
他带春枝去看大夫,这次他们没敢去奉天了,家里盖了房子,手里的积蓄花完了。
赵耿试着问他娘那拿点钱,他想起春枝以前在奉天住过的那家医院。可是他娘首接就说她没钱,并且毫不犹豫地不管不顾的爬起身子,从柜子里拉出她的衣服打了个包袱,然后,提起包袱就要到火车站,说是要去奉天赵庆那过年去,赵耿拦都拦不住的冲出门。
赵耿看他娘这样的决绝,心里愤怒,过去在镇子上他娘就被人喊“虎娘”,那可是说他娘很彪、还得理不饶人。以前他就对他娘没法子,又是他娘,他也不能怎么办,得亏以前有他爹压着,家里也算太平。
可是,他的爹去世了,他娘也像是重活了一样,见天的乱骂人,好像她就没顺心的时候,谁都对不住她。你说你骂素素,那不是你亲的孙女,赵耿还能理解,可是自己的几个孙子也骂,特别是二栓,动不动的还伸手像捶素素一样捶二栓,二栓那小子眼瞪得溜圆的恨着她。
弄得他和春枝很为难。
这自己就张口借钱,她就闹着要走,气的赵耿跟着出来走到门前,张口对着他娘的背影狠狠地说:“你要去老西那,我不拦着,你去,但是,你去了,我可不会接你回来,你想好了。”
赵耿娘听儿子这样说狠话,猛地一回身,愣丁丁的盯着儿子,她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