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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耿娘第一次用和缓的语调对素素说：“素素，今晚，你和二栓带着三子睡，三子小，胆小，”
她又对小三子说：“别哭了，三子听到没？你娘不喜欢你们哭，大男人的，哭什么，学着点人家大树哥哥，要扛事，别学你们爹，当个缩头乌龟。”
说完，她指着桌上己经凉了的饭菜，“素素，去热一下，我们吃年夜饭。”
素素赶紧跳下炕，二栓帮着她把菜端到外间，重新添煤火上锅热菜。
这一晚上，家里有了热火气，几个孩子难得的把不好吃的年夜饭也吃了个净干净。
赵耿娘把她一年多没动过的藏钱的地方告诉了他的大孙子，当她的大孙子从米缸底下的砖地里把钱罐子抱到她的面前的时候，赵耿娘热泪盈眶。这可是他们赵家最后的希望，虽然没剩多少了，可是也不能落在他儿子赵耿的手上。
“娃啊，这是你爷给你们留下的，我没舍得给你娘用，奶不对啊！奶的肠子都悔青了，”
赵耿娘眼泪吧嗒吧嗒肆意的横流，她也没去擦，她是真的悔青了肠子。
大栓看着那一堆大洋，他把大洋倒了出来，他娘没钱看病，奶那会儿还大哭大闹。可是，却是留给他们兄弟的，奶的腿摔了也没拿出来用，十七岁的大栓哭了。
他娘没钱看病，他爹却去抽了大烟，还卖了他们家的铺子，他爹成了个废人，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他不能埋怨他奶奶，埋怨也没用，他娘己经走了。
当赵耿娘知道春枝让大栓把家里的地契藏起来了，她心中舒畅，豁然开朗，
“栓啊！你可得记着，谁都不能给，你爹不能给，你叔也不能。好好读书，带好弟妹们，只有地契在，你们哥几个才有家。”
当她知道赵耿把家里镇子上的铺子卖了，去抽大烟，她骂了三天三夜，她再也不想搭理儿子。那可是当家的和自己公婆一起创下的基业啊！就被她生的儿子轻轻松松给卖了，她气得恨不得把那个儿子塞进肚子里去。
可是没人理她，他儿子都不回来，她只能乱骂，骂春枝、骂素素、骂她的孙子们，都没本事，没人能管住赵耿那个败家的。
第二天，初一的清早，半夜下雪了，素素起了个大早，她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她要给大家煮饺子，不管怎么样，初一的饺子大家还是要吃的，家还是要有家的样子，过年，还是要有过年的样子。
大栓也起来了，经了昨晚的事，他又长大了，奶奶对他的信任也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像个大人了，弟弟妹妹需要他这个大哥。
昨晚他把大洋拿出了，马上要开学了，弟弟们要报名，自己也要报名，他得用大洋换满洲元，奶奶说她要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银元，西个人兴奋极了，那可是不少钱。
赵耿娘看着几个孩子的高兴劲不忘嘱咐他们，笑着说：“别让你们爹看见，白天去买点东西，买点喜欢的东西。”
吃完饺子，几个人出了门，刚打开院门，一个身体顺着门倒了进来，
大栓愣住了，这缩成一团倒下来是他爹，他们那个又失踪了几天的爹。
赵耿回来，让几个孩子的情绪一下跌落到了深谷，特别是大栓。
他特别鄙视那些抽大烟的烟鬼子们，他没想到自己爹在自己娘病成那样的情况下，不管不顾依然去吞云吐雾，甚至也不管自己的孩子们。
他娘看病没钱，他爹抽大烟就有钱，娘看病没钱请大夫只有干熬着，只有等死都舍不得卖房子，还让他把房契带走藏好。可他爹为了抽大烟把爷爷留给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的铺子卖了，他也要去抽大烟。
要不是他娘发现得早看清他爹是什么样子的人，他爹或许也会把这套房子卖了，那他们就真的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可，这是他们的爹，不管又不行，于是几个孩子把赵耿搬回屋子，二栓瞅着他爹，心里气的嘟囔，怎么还知道回来，真扫兴。
素素在家里像个女主人一样，照顾赵奶的吃喝拉撒，赵耿晕乎乎的在炕上也躺着，素素还得给他端吃端喝，准备出门的孩子们，出不了门了。
赵耿他娘也不搭理儿子，现在她越瞅自己这个儿子越烦躁，心里也说着怎么就不死外面。赵耿回来就进了老太太屋里一趟，就再没进去过，他嫌弃那屋里味道不好闻，捂着鼻子出来的。
最近，几个孩子一天三顿饭，赵奶说都在长身体，她还让素素给每人煮一个鸡蛋，素素不敢每人给煮一个鸡蛋，那多费鸡蛋啊，鸡蛋也贵得不得了，还买不上，就家里的鸡蛋，还是瑞香姨给买的送来的。
她这几天每天早起给大家摊鸡蛋葱花饼，香味溢满整个屋子。
小三子吃得是最高兴，这是他娘死了以后，不，是他娘病了以后，三子最高兴的日子。他奶不再扯着嗓子骂人了，大哥也在家，二哥也不吼他，每天还有好吃的饭。他也不用睡在门口的屋子里，能跟二哥和素素姐，睡在一个炕，他觉得家里的炕都很暖和。
他们几个都把他们的爹刨除在外了，就当这人不存在。
这样的日子到了初八，大栓起床就跟大家说他要回奉天了，赵耿知道大儿子要回奉天，还扯着他那张蜡黄的变形的脸，张着嘴呼了一口浊气说：“是该回去了，学业重要。咱家还指着你呢！”
大栓大名叫赵怀远，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听他娘说是爹的爷爷起的，那会儿老爷子可高兴了，要心怀远大。
大栓看着他爹张着一口黄牙说话，厌恶极了，他没理他爹说的话。
他爹原本有着一副高大的身躯，很能干，是一家人的依靠，可现在，他瘦骨嶙峋的，弯腰驼背，身上还带着一股烟臭味让人讨厌。
赵耿不在乎谁理他谁不理他，他谄媚着一张脸，对他娘说：“娘，今儿初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