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风刮的门外挂着的棉门帘,不停地被扬起来落下去,摔打着紧闭的门,就像有人在敲门一般。
夜里屋子怎么烧好像都不暖和,春枝躺在炕上毫无生气,身体凉凉的,素素怕她姑冻坏了,半夜爬起来烧炕。
等她再回到炕上,刚想躺下,她忽然觉得她姑今晚没咳嗽,素素心里高兴,每晚听到姑姑撕心扯肺的咳嗽,姑姑有时候咳得都没力气,素素还要帮她理气,每次这样素素都很着急,今晚姑姑没咳嗽。
素素爬过来喊了两声,“姑,姑,喝不喝水?”
姑姑没应答,素素探手摸了摸姑姑的胳膊,冰凉的,她想她不是刚烧了炕,姑的身体,怎么还是凉的?
“姑,姑,你冷吗?”素素推了推姑姑的身体,姑姑毫无反应,
素素吓坏了,姑姑怎么不应?她把手伸进姑姑的被子里,姑姑身体有点硬,素素惊慌了,她听人说过,人死了身体就会变硬。
“姑,姑啊,”素素大声喊起来,又使劲推了推,姑姑身体还是没反应。
她惊慌了,光着脚跳下炕跑到对面,“姑丈,姑丈,你快来,我姑,我姑,我姑没反应了,我喊她,都没反应。”
正睡得踏实的赵耿娘,被喊叫声惊醒,她大惊,忽然她嘴角咧了下,笑了,呵呵,难不成对面那个病秧子,那个人熬不住,走了?她的嘴角己经完全咧开了,她想张狂的大笑,呵呵呵,到底是走在她的前面了。
赵耿也听到了素素的呼叫,他腾的爬起来,胡乱的穿衣起来,到了对面的屋子,就听一个男人凄厉的嚎叫,在夜晚格外的响彻。
“春枝,春枝,啊哦,嗷,春枝啊,喔喔,娃他娘啊!我的春枝啊!”
素素听到姑丈的嚎叫,吓得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她连鞋都没穿,站在冰凉的地上,素素听到这会儿她姑丈是真的哭了。
一九西一年腊月初八余春枝死了,素素的姑姑死了,肺痨死的,他们都说是肺痨。
她带着她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去找她的爹娘哥嫂,死的时候只有素素陪着。
春枝死得了无生息,他们说死的安详,不算遭罪。
她的家人们,她的当家人,那个她失去信赖的男人在她走的前夕回来了,好像是专程回来送她的。她的儿子们,她即使到了那面还会牵挂的孩子们都还没长大,大的十七岁,小的七岁。
赵家这下又热闹了,亲戚们都来了,如今的世道谁家死人都不稀奇,何况只是病死的,不算凄惨。
赵耿这次算是有了点子人性,在他弟弟的帮衬下,把春枝送回了南甸子镇上他们家的祖坟里,春枝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赵耿娘却精神不正常了,又闹起来。
这天,不能下地的她坐在炕上,大哭起来。
她嘲笑谩骂赵耿无能,把家拖垮。她大哭了两天,一边咒骂春枝不孝,管不了家,赵家衰败都怨春枝无能,治不了自己男人。她一边又哭诉春枝可怜,没了爹娘,没人帮衬,要照顾那么几个孩子,还得了那种要人命的病,她坐在炕上捶胸顿足,她顿不了足,她腿断了。
她的声音凄惨嘶哑聒噪,没人理她,只有素素还趁着不忙过来给她递饭,也只有素素还要给她端屎端尿。
所有的亲戚也在背地里嘲笑赵耿,嘲笑赵耿的娘,哭哭哭,早干嘛去了?人死了,好像有良心了。
过年了,大栓又回来了,赵庆没回来,赵家冷冷清清的,赵耿大年都没回来,他有地方去,只有去了烟馆他好像才是活的。
素素做的年夜饭,她过生日,几个孩子围在赵耿娘的炕上。
赵耿娘垂着她耷拉下来的眼帘,谁也不说话,沉默着。
小三子坐在那一抽一抽的,看着桌上简单的几个菜,终于,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娘,我要娘,娘,”
小三子还小啊!一个生病的娘,和没了娘是不一样的。
素素搁下手中的筷子,爬到三子的跟前,“别哭,别哭,不吉利,快,别哭,过年呢!”
她说着就把三子搂住,她抱住三子,自己的脸埋在三子的肩头,眼泪止不止的往下流,默默地。
二栓看弟弟哭他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他也想他娘,只是他没有大声哭出来。
大栓盘坐在一边,他没伸筷子,就那么的看着弟弟妹妹哭,这会儿他体会到了哥哥大树的感受,失去了最亲的人是何种感受。
自己至少还有那么多的家人,可是大树那会儿只有一堆的尸体,比他更绝望。
赵耿娘看着一堆没爹没娘的孩子,她觉得自己该死,活着干嘛?什么也干不了,拖赘人不说还生了一个该死的烟鬼儿子嚯嚯了一大家人!
她看着这大大小小的孙子们,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她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给拿钱出来给春枝看病啊!春枝好了家也不会散了啊!她对不住老头对她的信任,赵耿娘无力地捶着自己的腿,心里像刀割一般的疼。
素素放下三子又爬到她身边,“奶,你哪不舒服?,腿疼吗?我来给你捶捶。”
赵耿娘看一眼这个孩子,唉,也是一个苦命的,今后怎么办啊!
她挡开素素的手,对着大栓说:“大栓啊,这家里就你能当事了,你爹靠不住,你可得看好他们,弟弟妹妹都需要你,”
几个孩子都盯着他们奶奶,素素没想到,赵奶说的妹妹,该就是自己吧!她还让大栓哥也看好她,她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看着赵奶,又看向大栓哥。
“奶,我会的,”
大栓语气很坚定。
“那两户租户呢!过年在院里吗?”
素素赶紧说:“奶,一户说回乡下过年去了,一户说去亲戚家,明天回来,院里没人了,我,我姑丈看来也是不会回来,我把院子插上了。”
“嗯,做得对,回头这屋也把门插好,大栓今晚跟我睡,我还要跟你嘱咐点事,”
大栓看着他奶,他不知道他奶会跟他说什么,嘴里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