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他去南方,没音讯回来,也不知他怎么样,现在,唉,只要他还好,就行了。”春枝有气无力的说着,她不敢说只要大树还活着就好。
素素没吱声,她己经很久都没想哥哥了。
“留给你,以后出嫁的时候的嫁妆,”
素素看着姑姑,眼眶,她担心姑姑,“姑,我还小,我不要,你留着看病。留着抓药。”
素素想姑姑快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拿钱给你请大夫,姑,”
春枝惨笑下,“别办傻事,啊,姑,不行了,看不好,姑知道,你别犯傻,听姑说。”
春枝说话很费力,好像是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嘴上,看着侄女,她都没力气伸手给素素擦眼泪。看着看着,春枝自己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顺着她骨瘦如柴的脸颊落进她嶙峋的脖颈窝里。
她无力了,再也帮不了侄女了,她也没机会看到素素嫁人的那一天了。
春枝觉得自己再不说些话她就没机会跟素素说话了,她得安排好他们老余家的这条根,大树,己经在她的心里,也死了,她不敢说,可是那么多年没消息,如今这世道,死人太正常,这没消息就是死了啊!
春枝的心里透着凄苦,一股股酸水涌上心头,她毫无办法,自己的那个当家的,那个曾经无比稀罕自己的男人竟然恋上了大烟啊!吸上了鸦片,啊,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啊!再大的家业都能被他败了啊!
春枝指不上他,素素更别想指着他,为了那一口烟,他都能把祖上留下的铺子给偷着卖了。当春枝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跟他吵了一架,那可是一家人的希望,是她儿子们未来的希望啊!就被那人拿去卖了,就为了一口烟。
那个男人竟把她推在炕沿上,她的头磕在炕沿上,差点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心头拔凉拔凉的,她的儿子们啊!
要不是她果断,就现在这住的这套院子的房契,要不是她发现得早,让大栓把房契带到了他叔叔那里,藏起来。
她相信,赵耿那个失了人性的人,己经没了当爹的人性了,肯定也能把这房子卖了,那她的儿子们可怎么办啊?就彻底凉了。
她死了,春枝猜想,赵耿正在等着她死,无数个难耐的夜晚春枝也想一死了之,也想一了百了。可是这一窝子孩子都是她的牵挂,她不忍心啊!特别是素素,春枝都不敢死,她也不敢想啊!
“你要藏好这支票,是满洲国银行的,等你嫁人了,这是姑给你的嫁妆,不多,那些满洲元,还有五个大洋,那是你哥给你的,”
“我哥?”
“你哥说给你的饭钱,呵呵,姑还能断了你饭?姑给你们留下了,你也藏好。”
春枝没想过素素能把这些东西藏在哪里。
她接着安排,“你大栓哥,回来了,给他说,让他看好我让他藏起来的东西,别忘了,那些东西是他们兄弟三人的保命东西,谁都不能给,特别是你姑丈,记牢了,啊!”
春枝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给素素听,她后背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说这些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元气。
素素手里紧紧攥着那几个大洋,这是哥哥给她留下的,素素没哭,盯着大洋,她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熬不住的春枝,对素素说:“快扶我躺下,我要歇会儿,”
素素搁下手里的大洋,赶紧服侍姑姑躺平,给她盖好。
没一会儿,掏尽心力的姑姑睡着了,姑姑是太累了,今天说了那么多的话。
素素盯着炕上放着的几张纸,竟然是支票,西百元是多少?这是属于她的,姑姑留给她的,她应该藏在哪?这家里没属于她的地方。
素素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下了炕,跑到对面,“奶,你要起来尿吗?”
赵耿娘躺在炕上,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没理素素。
于是,素素又出来,她不在意赵奶无视自己的表情,她重新回到姑姑的屋里,从柜子里把自己的一条夏天做好的棉裤翻出来,这是准备过年的时候穿的,过年她过生日啊!姑姑让她自己学着做的。
她把棉裤的裤腰地方拆开,把那张支票和那几张满洲元,用一块碎布把它们包起来又一起塞进去,然后垫上点棉花,重新缝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棉花铺垫也捏不出来。
素素微微笑了下,她觉得自己很聪明。
她又把哥哥给的银元一块一块用碎布缝好,她捏了捏,大洋变得很柔。她开始拆自己的新棉袄,把包好的大洋缝进新棉衣的两只袖子的腋窝底下,这样也看不出来,也不硌人,她很满意自己的做法,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聪明人。
腊八这天,外面的雪铺天盖地的飘着,院子里的雪扫了又盖住,呼呼的还刮着风,那风刮的脸生疼。
赵耿回来了,他裹着一件大棉衣,棉衣上有一层污渍。
这消失了好几天的赵耿回家来了,进屋就在外屋橱柜里翻腾,他是饿了,在找吃的。素素看他这样子,姑丈脸色不好看,她没说什么,
赵耿骂骂唧唧的说着怪话,素素默默的给他做了一碗疙瘩汤,顺便给赵奶也端去,服侍她吃了。
晚上,赵耿破天荒的想在春枝屋里睡觉。
他今天在烟馆过足了瘾,良心似乎也发现了,竟然想陪陪春枝。可是,春枝躺在炕上没反应,睡着了,他喊了两嗓子也没有醒。
他气的大声喊了几声,春枝似乎听到她的声音了,嘴里嗯了一声,然后,又没什么反应了。
赵耿忽然害怕了,就跑到他娘屋里把己经躺下的素素喊起来,让素素回到春枝的屋里,自己跟他娘睡一个炕上。
儿子们懒得搭理他,他知道儿子们都不喜欢他,偶尔良心发现到儿子屋里,二栓根本就不会给他好脸色,他气的都想甩二栓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