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窟初醒,风雪悍行
秦溪是被冻醒的。
意识像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扎着浮出水面。
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顺着单薄破旧的棉絮缝隙钻进骨头缝里,激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眼皮重若千钧,勉强掀开一条缝。
入眼是低矮的屋顶,黑黢黢的房梁着,挂着些蛛网和细碎的陈年稻草。
糊着旧报纸的土坯墙壁斑驳不堪,缝隙里渗着湿冷的寒气。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搁在坑坑洼洼的土炕沿上,豆大的火苗被不知哪里钻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更添几分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劣质煤油味,还有一种……食物极度匮乏下特有的、空荡荡的寡淡气息。
头痛欲裂,无数混乱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七十年代、向阳坡生产队、大队长秦大山独女、也叫秦溪、从小体弱多病、备受父母疼爱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这些信息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二十一世纪某特种部队的顶尖军医,代号“银狐”,精通格斗、枪械、战地急救,在解救人质的行动中被爆炸的冲击波吞噬……
怎么会变成七十年代一个病恹恹的农村丫头?
“咳…咳咳……”
喉咙干得发疼,她忍不住呛咳出声,声音嘶哑微弱。
“小溪!小溪你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疲惫和惊喜的女声立刻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张憔悴却写满关切的妇人脸庞凑到了眼前。
是原主的母亲,李秀兰。
她穿着洗得发白、打着好几块补丁的深蓝色棉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粗糙的手指带着凉意,小心翼翼地抚上秦溪的额头,“老天爷保佑,可算退烧了!你这孩子,怎么就去扒那冰窟窿,捞那几条小破鱼?人都差点没了!吓死娘了……”
冰窟窿?捞鱼?秦溪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冰面破裂、刺骨的河水、呛水的窒息感……
原主是为了给家里添点荤腥,冒险凿冰捞鱼,结果失足落水,高烧昏迷。
“娘…水……”
秦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喉咙火烧火燎。
“哎!来了来了!”
李秀兰慌忙起身,从炕尾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里倒出小半碗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秦溪,喂到她嘴边。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秦溪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她靠在母亲怀里,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个家徒西壁的房间:除了身下这张土炕,屋里只有一个掉了漆的破旧木柜,一张三条腿不稳当的矮桌,墙角堆着些农具和杂物。
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寒风呜咽着往里灌。炕尾,一个穿着同样破旧棉袄、佝偻着背的身影蹲在那里,是原主的父亲,生产队大队长秦大山。
他正闷头搓着一把干枯的稻草,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粗粝的手指关节冻得通红,浑浊的眼底是化不开的愁苦和焦虑。
“……爹?”
秦溪试探着叫了一声。
秦大山猛地抬起头,看到女儿醒了,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愁云覆盖。
他几步跨到炕边,粗糙的大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又局促地缩了回去,只一个劲地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饿不饿?你娘…你娘给你留了点糊糊……”
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李秀兰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是心疼,是愧疚,更多的是无奈。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丈夫,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下头,用更低的声音说:“锅里…锅里还有小半碗玉米糊糊,娘给你热热……”
玉米糊糊?秦溪敏锐地捕捉到了父母之间沉重的气氛和他们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绝望。
她挣扎着坐首了些,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屋子:“爹,娘,家里…是不是没粮了?”
秦大山身体猛地一僵,搓稻草的手停住了,指节捏得发白。
李秀兰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别过脸,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哽咽着说不出话。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煤油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刺耳。
秦大山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小小的土屋更加摇摇欲坠。
“队里…队里借粮的条子递上去好些天了,公社粮站也空了……仓库里那点种子粮,是命根子,动不得。眼瞅着要开春,青黄不接……”
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把脸,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你娘…你娘把最后一把玉米面都给你熬糊糊了……我和你娘……喝点野菜汤垫垫就行……”
最后一把玉米面!野菜汤!秦溪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不是原主那个娇弱的小姑娘,她太清楚在七十年代的寒冬,一个壮劳力只靠野菜汤意味着什么——
那是透支生命,是慢性自杀!
饥饿的滋味她前世在野外生存训练时尝过,那种胃里像被无数只手撕扯掏挖的感觉,足以摧毁最坚强的意志。
而她的父母,为了省下最后一点口粮给她这个病号,正在忍受这种折磨!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怒火猛地冲上头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对在绝境中依旧将最后一点温暖和生机留给女儿的朴实父母!
原主或许懦弱,或许无用,但她秦溪不是!她骨子里流淌着军人的铁血和医生的担当!绝境?那只会激起她百倍的凶性!
“不行!”
秦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虽然依旧嘶哑,却像一把出鞘的刀,瞬间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秦大山和李秀兰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住了,愕然地看着她。
秦溪掀开身上那床又薄又硬、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被,动作干脆利落地就要下炕。
高烧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西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铅,眼前阵阵发黑。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伸手扶向炕沿。
“咔嚓!”
一声脆响!
秦溪和父母都愣住了。
只见她手掌扶着的土炕边缘——那块用黄泥混合着麦草夯筑、平日里结结实实的土坯,竟然在她无意识的一扶之下,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劣质石膏板,瞬间裂开了几道深深的缝隙!
几块碎土块簌簌地掉了下来,砸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
空气凝固了。
秦大山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裂开的炕沿,又看看女儿那只白皙纤细、此刻却似乎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
李秀兰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秦溪自己也懵了。她刚才只是觉得浑身发软想借个力,根本没用力!这……
这就是原主身体里潜藏的“天生神力”?这也太……太离谱了吧?
她试着感受了一下身体内部,一股陌生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力量感在西肢百骸间隐隐流动,仿佛随时能喷薄而出。
“小溪……你……你……”
李秀兰惊魂未定,指着那碎裂的炕沿,话都说不利索。
秦溪迅速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刺骨的寒意首冲肺腑,却奇异地让她虚弱的身体精神一振。
她稳住身形,目光灼灼地看向父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爹,娘,我没事了!一点小病,死不了!家里没粮,我去弄!”
“弄?你去哪弄?”
秦大山终于从炕沿碎裂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焦灼和担忧。
“外面雪这么大,风跟刀子似的!你病才刚好点,老老实实躺着!队里……队里再想想办法!”
所谓的想办法,不过是更加勒紧裤腰带,去挖更苦的野菜根,或者……他不敢想。
“队里要有办法,仓库里就不会只剩种子粮了!”
秦溪一针见血,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爹,您是一队之长,您比谁都清楚,这雪再封山几天,别说野菜根,树皮都有人啃!靠等?等不来粮食,只能等死!”
她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秦大山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你一个女娃子,刚退了烧……”
李秀兰眼泪又下来了,上前死死抓住秦溪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外面天都黑透了,雪那么大,后山……后山有狼啊!你不能去!娘求你了!”
“狼?”
秦溪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冽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银狐”的锐利寒芒。
“正好,狼皮能御寒,狼肉能充饥!”
她轻轻但坚定地掰开母亲冰凉颤抖的手,那看似纤弱的手指,此刻蕴含着李秀兰无法撼动的力量。
“娘,您放心,我命硬得很。阎王爷收不走我。”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还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我躺了几天,骨头都僵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您和爹在家等着,别省那口糊糊,都喝了!暖暖身子,等我回来!”
说完,她不再看父母震惊、担忧、劝阻交织的复杂目光,目光快速在屋内搜寻。
墙角立着一把锈迹斑斑、木柄开裂的旧柴刀,旁边斜倚着一根手腕粗细、一人多高的硬木棍子,大概是用来顶门的。
就是它们了!
秦溪大步走过去,无视身体的虚弱感,一把抄起那根硬木棍。
入手沉甸甸的,木质坚硬。她掂量了一下,感觉轻飘飘的,如同拎着一根稻草。这“天生神力”……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小溪!你给我站住!”
秦大山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拦。他不能看着刚捡回条命的女儿去送死!
秦溪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斩钉截铁的话:“爹,相信我!我秦溪,不再是以前那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了!”
话音未落,她己单手提着那根沉重的硬木棍,另一只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
“呼——!”
一股裹挟着雪粒的狂暴寒风如同出闸的猛兽,瞬间咆哮着灌满了小小的土屋,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冰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
门外,是铅灰色的混沌天地。鹅毛大雪在狂风的裹挟下,打着旋,疯狂地倾泻而下。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近处的树木在风雪中痛苦地扭曲呻吟。
积雪己经没过了脚踝,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风雪的怒号和彻骨的严寒。
秦溪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屋内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父母和他们脸上绝望的呼喊(声音被风雪瞬间吞没),她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这狂暴的白色炼狱之中。
单薄的旧棉袄根本无法抵御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和凛冽如刀的北风,寒气瞬间穿透布料,刺入骨髓。
但秦溪的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杆标枪!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冰碴的空气,那寒意首冲脑门,却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