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点点头,脸色稍缓:“李掌柜是明白人。我家老掌柜还有句话:打铁,需得自身硬。这甜水巷…终究是鱼龙混杂之地。”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帮忙的街坊和破败的环境,“樊楼在城西‘清风里’有一处闲置的库房院落,虽不临街,但地方宽敞,也清净安全。李掌柜若是愿意,可搬去那里专心酿酒,租金…好商量。”
搬离甜水巷?去樊楼提供的“安全屋”?李云枫心中念头飞转。这看似是照顾,实则也是樊楼想将“醉仙居”和核心工艺更紧密地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看了一眼正在和孙二娘说笑、帮忙递砖头的张子翔,看了一眼光着膀子、和街坊汉子们一起喊着号子夯土墙的陈天行,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宋大爷正小心翼翼地给忙碌的人们碗里添水…
这破败的甜水巷,这淳朴热心的街坊,这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小院,己经不仅仅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作坊,更像是他们在北宋汴梁扎下的根,一个真实融入的“家”。
李云枫收回目光,对着赵安露出一个诚恳而坚定的笑容:“多谢李老掌柜和赵三爷的美意!只是…醉仙居生于斯,长于斯。街坊邻里昨夜援手之恩,如同再造。此时若弃之而去,于心何安?况且,”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自信,“甜水巷虽陋,却自有其屏障。经此一事,宵小之徒想再伸手,也得掂量掂量街坊们的扁担和烧火棍!醉仙居,就扎根在此处了!”
赵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点点头:“好!李掌柜重情重义,有担当!既如此,樊楼尊重李掌柜的决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自身防卫也要加强。我会留两个机灵点的护院在此‘帮忙’,工钱樊楼出。李掌柜放心,只是寻常护院,绝不干涉贵号事务。”
这是樊楼提供的另一层“保护伞”,也是监视。李云枫心知肚明,但此刻无法拒绝:“如此,多谢三爷费心!”
送走赵安,李云枫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契书,感受着上面樊楼印章的凹凸感。阳光照在正在被修复的院墙上,新木料的清香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街坊们的说笑声、夯土的号子声、孙二娘招呼吃饭的吆喝声,汇成一片嘈杂却无比踏实的市井交响。
危机暂时解除,靠山更加稳固,但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更加复杂。
“老李,看!”张子翔兴奋地指着院角。
李云枫和陈天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清理出的废墟角落里,一株被酒醅滋养过、又被昨夜打斗掀翻泥土掩埋了一半的野菊花,竟然顽强地挺立着,几朵嫩黄的小花在阳光下倔强地绽放,散发出淡淡的、充满生机的清香。
陈天行咧开大嘴,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拂去花茎上的泥土:“嘿!命够硬的!跟咱一样!”
李云枫也笑了。他走到那株野菊旁,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花香、酒香和烟火气的空气。
“扎根甜水巷,挺好。”他轻声说,像是在对野菊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咱们的‘烧刀子’,就从这烟火巷子里,烧出一条通天路来!”
樊楼的契书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甜水巷的烟火气中。每月保底三百斤的“烧刀子”订单,价格还上浮三成!这消息在帮忙修墙的街坊们中间传开,如同在滚油里滴了水,瞬间炸开了锅。
“三百斤!还涨钱?!李掌柜!您这是要发啊!”木匠老吴扛着新刨好的门板,眼睛瞪得像铜铃。
“乖乖!樊楼就是樊楼!出手真大方!”赵铁匠敲打着新门轴,叮当声中带着由衷的羡慕。
孙二娘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边给众人分着刚出笼的杂粮馒头,一边嚷嚷:“听见没?往后咱甜水巷的醉仙居,那就是给樊楼供酒的!街坊们脸上都有光!李掌柜,啥时候招工啊?我家那口子有力气,人也老实!”
李云枫笑着拱手回应街坊们的祝贺,心中却异常清醒。契书是保障,更是压力!三百斤的月供,以他们目前的产能,榨干陈天行也达不到!扩产、提效、稳定品质,迫在眉睫!
小院的重建在街坊们齐心协力的帮衬下,进度飞快。新换的榆木门板厚实沉重,门轴是赵铁匠用精铁打造的,门后还加装了粗大的门闩和顶门杠,防御力首线上升。后院的土墙被彻底推倒重建,陈天行按【百工图谱】里的“简易夯土墙强化法”,指挥众人分层夯实黏土,中间还埋入了韧性极好的竹筋(大相国寺买来的便宜竹竿劈开),墙体厚度和强度远超从前。隔壁宋大爷家的两间厢房也被清理出来,打通了院墙,整个作坊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
百工巧技与市井学徒
地方有了,但最核心的瓶颈——蒸馏效率,依然卡在陈天行一个人身上。他那套手工打造的蒸馏设备,一次最多处理几十斤酒醅,耗时耗力,出酒率也不够稳定。
“老陈,图谱里有没有…更高效的法子?”李云枫看着汗流浃背、围着蒸馏炉忙得脚不沾地的陈天行,眉头紧锁。两个帮工(孙二娘的远房侄子,孙大和孙二)虽然勤快,但只能干点搬搬抬抬、烧火看火的粗活,核心工艺还得陈天行亲力亲为。
陈天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像条累坏的牛一样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新夯实的墙根下:“有…肯定有!图谱里‘水力鼓风’、‘多级蒸馏’、‘冷凝塔优化’…法子多了去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咱这巴掌大的地方,要啥没啥!水力?甜水巷就一口井!多级?咱连个像样的铁皮桶都打不起!”
张子翔端着一碗凉水递给陈天行,也发愁:“是啊,老李。巧劲儿得使在刀刃上。咱现在最缺的是人手和时间!老陈再是铁打的,也架不住这么连轴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