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内炉火的余温尚未散尽,混合着火蟾酥的辛辣和血腥气,气氛有些凝重。
孙瘸子粗糙的手指如同抚摸情人般,在“镇岳”黝黑冰冷的剑身上流连,眼中迸发出的光芒近乎狂热。“地脉玄铁芯…最核心的胚料…浑然天成,未加后天雕琢…好家伙!好家伙啊!这材质…老子打了一辈子铁,只在传说里听过!”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牛坚,“小子,这宝贝你从哪刨出来的?涧底?古洞?还是…捡了哪个倒霉古修的遗泽?”
牛坚趴在冰冷的铁砧上,后背火辣辣的麻木感稍退,换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他含糊道:“山里…一个水洞…捡的。”他不想透露太多关于那具冰封遗骸和水帘洞窟的细节。
“捡的?!”孙瘸子声音拔高,一脸“你小子走了狗屎运”的表情,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这剑…卖不卖?只要你开口,价钱好说!或者…老子用铺子里所有的家伙什跟你换!”
“老孙头!”铁山皱眉打断他,“牛娃子伤成这样,你现在谈什么买卖!”
孙瘸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讪讪地搓了搓手,但目光依旧黏在“镇岳”上,恋恋不舍:“咳…是我心急了。不过小子,听我一句,这剑材质绝顶,但太重,太钝!未开锋,没铭文,更没经过元炁淬炼温养,就是一块顶级的好胚子!放在你手里,明珠蒙尘!暴殄天物!你若信得过我孙瘸子,把这剑留下,我豁出这条老命,给你重新锻打淬炼一番!保证让它脱胎换骨,成为一柄真正的神兵利器!”
重新锻打?牛坚心中一动。这“镇岳”虽与他血脉相连,用着顺手,但确实如孙瘸子所说,过于沉重,且无锋,在对付灵活敌人时颇为吃亏。如果能变得更趁手…
但他随即想到这剑上吸收的岩蟒精血和那丝雷霆之力,还有那隐隐与自己血脉呼应的烙印,便摇了摇头:“多谢孙师傅好意。这剑…我用惯了,暂时不想动它。”
孙瘸子闻言,脸上露出极度失望和惋惜的神情,如同看着一块绝世美玉被顽童拿去砸核桃,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脚:“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罢了罢了!你小子…以后要是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严肃,“这剑太扎眼!净尘院的人认得它!你带着它在镇上招摇,就是活靶子!”
牛坚和铁山脸色都是一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这样,”孙瘸子指了指铁匠铺角落一个蒙尘的巨大旧铁砧,“先把剑藏这铁砧底下。这铁砧是老物件,沉得很,一般人搬不动,也想不到下面有东西。等风头过了,或者你找到更稳妥的地方,再来取。”
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牛坚点了点头。铁山和孙瘸子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巨大的旧铁砧挪开一条缝,将沉重的“镇岳”塞了进去,又重新挪好。
处理完剑,牛坚又取下背上沉重的包裹。解开染血的蟒皮,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巨大毒牙、暗红的鳞甲、几块灼热的地火晶,还有那个装着寒潭灵乳的小皮囊。
孙瘸子的眼睛再次瞪圆了:“嘶…双头岩蟒的毒牙和心鳞?还有地火晶?这…这寒气…是玄阴寒玉髓的气息?你小子…真把岩蟒老窝给端了?!”他看向牛坚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双头岩蟒那可是莽山外围的霸主!一个锻体九重的少年,怎么可能…
“侥幸。”牛坚不想多解释,“孙师傅,铁山叔,这些东西…能帮我处理掉吗?换成钱或者用得上的东西。”他现在身无分文,又急需疗伤药材和安全的落脚点。
铁山和孙瘸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铁山沉声道:“这些东西太扎手,尤其是岩蟒的材料和地火晶,寻常店铺根本不敢收,也出不起价。镇上的‘百草堂’或许能收点药材,但大头…得去‘暗巷’。”
“暗巷?”牛坚第一次听说。
“青阳镇黑市。”孙瘸子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在那里交易。我有门路。不过,得等风声过去,而且得小心净尘院的耳目。这些东西放我这铺子里也不安全…”
最终决定,毒牙和鳞甲由孙瘸子找机会处理掉。地火晶和寒潭灵乳太过珍贵,暂时由牛坚自己保管。孙瘸子又翻出一些普通的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药散给牛坚应急。
天色微明。牛坚的伤势暂时稳住,但元气大伤,急需休养。铁山扶着他离开铁匠铺,准备先回自己在镇上的临时落脚点——一个租来的小院
刚走出小巷,来到稍微宽敞些的主街,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和喝彩声。
只见街道尽头,一座颇为气派的青砖大院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门楣上挂着“青阳武馆”西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武馆门前空地上,两个少年正在比斗。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武馆统一样式的青色劲装,拳脚虎虎生风,招式大开大合,颇有威势,引得周围武馆弟子阵阵叫好。另一个则显得瘦弱许多,穿着普通布衣,被打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正是莽牛村的石头!
“是李教头的儿子李猛!又在欺负人了!”铁山脸色一沉。
只见那高大少年李猛越打越起劲,脸上带着猫戏老鼠的轻蔑笑容,猛地一个扫堂腿,将脚步虚浮的石头绊倒,然后一脚踩在石头的胸口,居高临下地嘲笑道:“莽牛村的土包子,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武馆偷学?连我三招都接不住,废物!”
石头被踩得脸色涨红,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死死踩住。
“放开他!”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二狗从人群里冲出来,想推开李猛,却被李猛身边两个跟班模样的武馆弟子嬉笑着拦住。
“哟?还有个土包子?怎么,想一起挨揍?”李猛嗤笑一声,脚下用力,踩得石头痛哼出声。
周围的武馆弟子哄笑起来,充满了鄙夷。围观的镇民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则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牛坚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轻轻挣脱铁山的搀扶,一步步朝武馆门前走去。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寒潭般深邃,死死盯住了趾高气扬的李猛。
铁山想拉住他:“牛娃子!你伤还没好!别冲动!武馆的人咱惹不起!”
牛坚没有理会。他走到人群外围,沙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闹:
“把你的脚,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