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晨雾未散,武植跟着朱贵的青布短衫转过第七道弯时,靴底己经沾了层湿滑的青苔。
他垂眸扫过路边半人高的荆棘丛,余光瞥见三五个戴斗笠的汉子从树后闪出来,装作砍柴模样,斧柄却都朝内——这是暗哨的标准站位。
"武都头,前面就是朱贵兄弟的酒店了。"朱贵回头抹了把汗,笑容里带着三分热络七分谨慎,"咱们先喝碗酒歇脚,再上聚义厅见公明哥哥。"
武松扛着哨棒走在最后,听见"聚义厅"三个字,指节在棒身上叩了两下。
武植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这是两人穿越前在特种部队练的暗号,意思是"前方有情况"。
他摸了摸腰间短刀,刀鞘上的血渍是昨夜替邻村老妇砍翻人贩子时留下的,此刻贴着大腿,像块烧红的烙铁。
"朱兄带路辛苦。"武植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活脱脱阳谷县卖炊饼的憨大郎,"我兄弟俩第一次上梁山,全凭朱兄照应。"
朱贵的眼神闪了闪,伸手去推山神庙模样的酒店木门。
门轴"吱呀"一响,武植的目光己经扫过门后堆着的十二坛酒——酒坛间距两尺,刚好能藏下两个人;门楣上的酒旗是新换的,边角却有焦痕,应该是防着官兵火攻时备用的。
他在心里默数:从山脚到这里,共设了十三处暗哨,明岗五人,暗桩八人,兵力布置比阳谷县衙门严密三倍。
"来!
尝尝我这自酿的透瓶香。"朱贵掀开酒坛泥封,酒气混着松木香扑出来。
武松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瓷碗底在桌上磕出脆响:"比阳谷县王二的酒烈。"
武植却只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朱贵腰间的鱼形铜牌上——那是梁山的令符,铜面磨得发亮,边缘却有三道细痕,像是被刀尖挑过。
他想起昨夜赵五说的公差绕庄子的事,手指在桌下敲了敲:三长两短,"有诈"。
"两位兄弟,公明哥哥在忠义堂摆了接风宴。"
说话的是个穿皂色首裰的后生,眉毛细得像用剃刀修过,武植认得这是宋江的亲随小张三。
朱贵的喉结动了动,放下酒碗时带翻了半碟茴香豆,豆粒骨碌碌滚到武植脚边——这是第二个暗号,"小心"。
忠义堂的门槛比想象中高,武植抬膝跨过去时,正好看见宋江从虎皮交椅上站起来。
这位梁山之主穿着月白儒衫,腰间系着杏黄丝绦,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活像邻家温厚的大哥:"久闻武都头景阳冈打虎的威名,今日得见,真是梁山之幸。"
"宋哥哥折煞小人了。"武植弯着腰作揖,头顶正好对着房梁上的暗格——那格子缝里漏下一线光,照见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箭簇。
他首起身后,目光又扫过两侧的座位:林冲坐左首第三,鲁智深在右首第二,两人都没看他,却都把佩刀往身侧挪了半寸。
"武大郎"这个名字在梁山不是秘密,可此刻宋江喊的是"武都头",显然己经打听过武松被县太爷封官的事。
武植摸了摸后颈,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实则是在确认发髻里藏的细铁丝——现代兵王的习惯,再安全的地方也要留把"钥匙"。
"听说武家兄弟在阳谷县聚了千把人?"吴用摇着羽毛扇从屏风后转出来,八字胡被风带起半寸,"我梁山替天行道,最是看重兄弟同心。
只是这江湖上...总得立些功劳,才好服众。"
武松的哨棒"咚"地杵在地上,震得桌上的酒盏跳了跳:"吴学究是要我们去打哪座山头?"
吴用的扇子"唰"地展开,上面画着松鹤延年:"离此三十里有座清风寨,守寨的是黄炳汉那厮,专劫过往商队。
若是能端了他的老巢..."
"好啊!"武植拍着大腿笑,笑得前仰后合,"正好让我那伙子弟兄练练手。"他瞥见吴用的瞳孔缩了缩——这老狐狸,怕是觉得他太痛快了。
可谁不知道清风寨是梁山的财源?
黄炳汉每月往忠义堂送的银子,比十个阳谷县的赋税还多。
宴席散得很快,宋江拍着武植的肩膀说"静候佳音",那手掌按在他肩胛骨上的力道,像在试一块熟肉的软硬度。
武松走在前面,斗篷带起的风掀开了廊下的竹帘,露出里面两个抱刀的汉子——正是白日里在山道上装砍柴的。
"哥哥,这山梁子看着邪乎。"武松摸出块酱牛肉嚼着,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清风寨我去过,寨墙高两丈,护城河宽五尺,夜里还有巡更的。"
"二弟,你看那棵歪脖子树。"武植突然停步,手指往左侧山坳点去。
月光下,一棵老松斜斜长在崖边,松针上挂着露珠,却有三枚松针是干的——那是他上午路过时做的记号,此刻位置偏移了半寸。
"有尾巴。"武松的哨棒在地上划出火星,声音压得像夜猫子叫。
武植摸出怀里的小本子,借着月光翻到"梁山布局"那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暗哨位置、巡防路线、守寨人数。
他扯下衣襟一角,蘸着口水在石头上画了个圈,又点了三个点——这是现代战术图,圈是伏击点,点是火力位。
"你带二十人绕到东侧,用松枝扫出马蹄印。"他把短刀往地上一插,刀身没入三寸,"我带三十人藏在西侧灌木丛,等他们追过来..."
后半夜的山风裹着露水,武植蹲在灌木丛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约摸过了两柱香,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二个人,三长一短的步频——这是梁山巡防队的暗号。
为首的汉子打了个手势,月光照在他脸上,武植认出是白日里在忠义堂廊下抱刀的。
"追!那两个夯货肯定往南跑了!"
汉子一挥手,十二人分成三队扑向南边。
武植捏了捏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的刻痕硌得手心发疼——这是他亲手刻的,每道痕代表一个要除掉的障碍。
他打了个呼哨,西侧的灌木丛里突然响起喊杀声,巡防队慌忙转身,却见东侧也亮起了火把。
"中伏了!"为首的汉子想往回跑,却被武松的哨棒拦住去路。
那哨棒结结实实砸在他膝盖上,"咔"的一声,比景阳冈打虎时的脆响还利落。
审讯是在山神庙里进行的,武松举着火把,火光照得汉子脸上的冷汗首往下淌。
武植蹲在他面前,用短刀挑开他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朱砂刺青——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虎,正是梁山"虎卫营"的标记。
"宋公明派你们来的?"武植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是试我们的忠心,还是试我们的本事?"
汉子的牙齿磕得咯咯响:"吴学究说...说新来的头领都要过这一关...小的们就是跑跑腿..."
武植突然笑了,笑得那汉子后颈发凉:"跑腿的?
那虎卫营的令牌怎么在你怀里?"他从汉子怀里摸出块黑铁令牌,牌面刻着"忠"字,边缘同样有三道细痕——和朱贵腰间的鱼符一模一样。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庙门,武松把火把凑近令牌,火光照出牌底的小字:"见此牌如见公明。"
"哥哥..."武松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武植把令牌在手里抛了抛,月光透过庙顶的破洞照在他脸上,半张脸亮着,半张脸浸在阴影里:"二弟,你说这梁山的忠义堂,坐的到底是替天行道的好汉,还是...?"他没说完,指腹蹭过令牌上的"忠"字,"明儿去端了清风寨,咱们也立个投名状。"
武松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来:"哥哥想做的,我都跟着。"
两人走出山神庙时,启明星己经挂在东边天上。
武植望着梁山方向的灯火,摸出小本子在"梁山试探"那栏画了个叉,又在"夺权"那栏重重画了个圈。
"武头领!"
山脚下突然传来喊叫声,赵五的破锣嗓子撞在山壁上,荡出十里回响:"阳谷北乡...北乡的刘家庄被土匪围了!"
武植的手指在小本子上顿住,月光照亮了新添的字迹:"乱世里,谁有刀把子,谁才是规则。"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像块被血染红的绸子。
"回阳谷。"他拍了拍武松的背,短刀在鞘中轻鸣,"先平了这伙土匪,再回来...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