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纺织厂静得能听见老鼠打嗝。我蹑手蹑脚溜进废料仓库,手里的铜钥匙在月光下闪着幽光。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不许动!"
我浑身血液凝固,缓缓转头,看见刘彩凤举着半截擀面杖,嘴里还叼着个偷来的窝头。我俩大眼瞪小眼了三秒,同时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咽下窝头,"我还当是马大姐逮我呢!"
我盯着她鼓鼓囊囊的衣兜:"你半夜偷食堂?"
"放屁!"她掏出把菜籽,"俺娘说厂里地肥,让我种点小葱......"
计划临时变更。我们摸黑在废料堆后面清出块空地,刘彩凤负责望风,我负责播种。当第一把抗旱麦种撒下去时,头顶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老鼠?"刘彩凤哆嗦着问。
通风口盖板"咣当"掉下来,钻出个灰头土脸的人——周景明!他眼镜片上糊满灰尘,怀里还抱着个瓦罐。
"你......"我差点咬到舌头。
"数学交流会。"他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纺织厂邀请我来讲解......几何图形在纺纱中的应用。"
刘彩凤居然信了:"不愧是文化人!"
周景明带来的瓦罐里是稀释过的灵泉水。我们刚浇完地,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刘彩凤一个猛子扎进废料堆,我和周景明慌不择路挤进同一个工具柜——
"咔嗒。"
柜门关上的瞬间,我整个人贴在了周景明胸前。他心跳快得像台失控的织布机,薄荷混着墨汁的气息扑面而来。黑暗中,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
"别说话。"他突然捂住我的嘴,"是陈卫国。"
透过柜门缝隙,我看见陈卫国鬼鬼祟祟地摸进仓库,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往粮堆里倒——是沙子!这王八蛋在掺假!
正当他要倒第二袋时,通风管又响了。卖书老头像只灵活的猴子蹿下来,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抓贼啊!有人偷国家粮食!"
陈卫国吓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沙袋全扣在了自己头上。
......
这场闹剧的结果出人意料:陈卫国被发配去扫全厂的厕所,卖书老头成了仓库临时保管员,而我们的"秘密试验田"因祸得福——再也没人敢来这个"闹鬼"的仓库了。
三天后,我蹲在织布机底下吃午饭时,裤管里突然掉出个麦穗。刘彩凤眼疾脚快一脚踩住:"你裤兜漏啦?"
"可、可能是上周回村沾上的......"
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知道不?西仓库闹鬼!老李头说夜里听见麦浪声!"
我差点被窝头噎死。
......
周日的全厂卫生大检查,马大姐带着我们杀向西仓库。推开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废料堆后面,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沉甸甸的麦穗几乎压弯了茎秆。更绝的是墙角那排木箱里,翠绿的小白菜长得像小树苗,西红柿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这......"马大姐的胖手指抖得像得了鸡爪疯。
卖书老头不知从哪冒出来:"报告领导!这是苏联专家秘密指导的立体种植法!"他掏出一本《真理报》,上面还真有张温室照片,"我侄子从哈尔滨寄来的!"
马大姐将信将疑地掐了把麦穗,的麦粒迸出来,砸在她鼻尖上。
当天下午,厂长亲自召开现场会。我躲在人群最后,看着周景明穿着借来的中山装,一本正经地胡诌什么"光能利用率"和"空间叠加效应"。厂长听得首点头,当场决定划出半个仓库搞"试验田"。
......
夜里我进入空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农田扩展到了三十亩,鱼塘里多了群活蹦乱跳的鲫鱼,工坊里甚至出现了台手摇榨油机!
最神奇的是茅屋门前多了块石碑,上面刻着:"粮满仓,心不慌。戊戌年六月,龙吟西方。"
我正琢磨这预言是啥意思,窗外突然传来"咕咚"一声。趴窗一看,周景明正在我院墙外转悠,怀里抱着个扎眼的红布包。
"又来讲几何学?"我推开窗。
他耳根瞬间红透:"我、我来送《纺织机械维修》下册......"
红布包里除了书,还有把崭新的仓库钥匙——厂长特批给"农业专家"的。月光下,我们头碰头研究着如何在纺织厂推广"立体种植",念秋突然从屋里冲出来:
"姐!鸡下双黄蛋啦!"
周景明吓得一个后仰,眼镜掉进了鸡窝。老母鸡扑棱棱飞起来,羽毛混着草屑纷纷扬扬。我们三个手忙脚乱地满地找眼镜时,隔壁突然传来陈卫国的怒吼:
"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驴叫——老赵头家的驴不知怎么挣脱了缰绳,正追着陈卫国的屁股啃。
月光如水,照亮了院子里那堆刚摘的麦穗,也照亮了我们笑得东倒西歪的身影。在这个饥荒年代,我们的小粮仓,正在以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悄悄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