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融化的黑曜石,将无锡君来洲际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浸泡其中。
这是一个与地面上那个潮湿、拥挤、充满了生老病死的世界全然隔绝的领域。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恒定的、干燥的二十二摄氏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的璀璨光海,车流是金色的河,楼宇是镶嵌着钻石的沉默山脉。
室内,比这片夜景更加耀眼的,是那个斜倚在天鹅绒沙发上的存在。
Archer-吉尔伽美什。
他甚至没有穿那身战斗时才会披挂的黄金铠甲,只是随意地穿着一件手工定制的、来自米兰的真丝衬衫,领口的几颗纽扣被漫不经心地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与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他手中端着一只来自波西米亚的水晶杯,杯中并非价值连城的红酒,而是这个国家最普通、也最畅销的可乐,深褐色的液体里,细小的气泡正争先恐后地上浮、破裂,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王,您看。就在刚才,西南方向,滨湖区灵山一带。”
陈港生弓着身子,站在沙发旁,姿态谦卑得如同中世纪宫廷里最谨慎的弄臣。他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在水晶吊灯下反射出谄媚的光。
“根据我的初步分析,昨天那股能量波动的量级己经达到了对界宝具的水平。Rider组……己经退市了。而且,从残留的能量属性来看,非常像是那个Lancer,进行了一次不计后果的‘清仓式抛售’。”
吉尔伽美什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那台平板,猩红色的瞳孔只是玩味地凝视着杯中那些不断生灭的气泡。
“哼,清仓?抛售?”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黄金般沉重,敲打在陈港生的耳膜上,“杂修,汝这满是铜臭的比喻,真是令人作呕。”
“是,是,小人失言了。”陈港生连忙低头,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小人的意思是,Lancer组和Rider组,很可能己经同归于尽了。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资产整合’,无疑是天大的利好啊!王,我们……”
“汝,还是没懂啊,小丑。”
吉尔伽美什终于将目光从可乐杯上移开,那双如同燃烧宝石般的猩红眼眸,轻飘飘地落在陈港生身上,却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目光刺穿了。
“汝以为,本王参与这场闹剧,是为了和汝一样,捡拾那些败犬们掉落在地上的、沾满泥污的铜板吗?”
他将杯中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对待垃圾般的随意,将那只价值连城的水晶杯扔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这片土地上即将涌出的东西,那所谓的‘龙珠’,在汝等的眼中,是实现愿望的万能圣杯,是能让汝等飞黄腾达的许愿机。”
他站起身,缓步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
“但在本王的眼中……”
他停顿了一下,猩红的瞳孔中,映照出窗外那片广阔的、由太湖与运河交织而成的巨大水网。
“……它甚至都算不上一杯合格的酒。只是一捧尚未成熟的、被这片潮湿黏腻的风土污染了的、酸涩的葡萄而己。”
“葡萄?”陈港生愣住了,一时没能跟上王的思路。
吉尔伽美什没有再理会他。他只是随意地一挥手,身后,数道金色的涟漪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他从中取出的,并非那些闪耀着凛冽杀气的刀枪剑戟。
第一件,是一尊造型古朴的、由纯金打造的苏美尔式酒爵。那酒爵的形态并非为了饮用,而是为了祭祀,杯沿上刻画着麦穗与星辰的图纹。吉尔伽美什掂了掂它,然后像是随手摆放一件装饰品般,将其放在了能够俯瞰整片太湖的窗台上。
这片葡萄园的风水,太‘湿’了。需要一个‘容器’来承载,来‘约束’,才能让多余的水分蒸发掉。
第二件,是一面黑沉沉的、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圆镜。镜面光滑如水,却不反射任何光线,反而像是在吸收周围的一切,镜子的背面,则雕刻着一个代表“观测”与“记录”的楔形文字。他信步走到套房的另一侧,将这面镜子挂在了正对着梁溪区——那个人类欲望与情感最混杂的“心脏”——的墙壁上。
发酵需要酵母。而这些杂修们那点可怜的、卑微的喜怒哀乐,就是最上等的、能催生出无限变化的酵母菌。本王需要好好‘观察’,筛选出风味最好的那几种。
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他从另一个金色涟漪中,用两根手指,拈出了一小撮干燥的、呈现出暗黄色的土壤。那土壤散发着一股烈日暴晒之后的、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他走到房间中央,松开手指,任由那撮来自乌鲁克神庙前的圣土,悄无声息地洒落在价值数十万的波斯手工地毯上,与那些奢华的羊毛纤维混杂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改变这片园子的‘风土’。这里的‘气’,太软、太阴柔,酿不出烈酒。需要加入一点属于本王的、属于‘神’的、不容置疑的‘规则’。
陈港生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多问。他完全无法理解王的举动,这些毫无关联的动作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深意?但他敏锐的商人首觉告诉他,一场远比之前所有战斗加起来都更加恐怖的风暴,正在酝酿。
“王……您这是……”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吉尔伽美什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华美的笑容。
“汝知道吗?杂修。最顶级的珍酿,从不是单纯地等待果实成熟,而是从改变土壤、气候、甚至星辰的位置开始的。这是一个‘创造’的过程,而非‘获取’。”
他缓缓地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拥入怀中。
“那些蝼蚁们,正为了抢夺那颗酸涩的‘龙珠’而自相残杀,真是何等滑稽的景象。他们争抢的,不过是压榨葡萄的权利。”
“而本王,将亲手为这场盛宴,进行最后的‘调律’与‘发酵’。”
“当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与灵魂,将这片劣质的葡萄园彻底灌溉之后——”
“本王将降临,亲手榨取出第一滴、也是唯一一滴,真正配得上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之味蕾的——”
“——神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