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鞭炮声刚歇,林晚的腹痛就开始了。起初只是隐隐的坠痛,像来例假时的闷胀,她蜷在陈默怀里数着宫缩间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他的睡衣——那是她特意选的纯棉款,说“生宝宝时抓着舒服”。
“要不要现在去医院?”陈默的声音发紧,指尖冰凉,早己套好的羽绒服拉链卡在领口,半天没拉上去。床头柜上的待产包敞着口,他昨晚临睡前又检查了三遍,连宝宝的小袜子都按左右脚摆得整整齐齐。
林晚摇摇头,按住他发抖的手:“还没到时候,医生说五分钟疼一次才用去。”话刚说完,一阵更密集的疼痛袭来,她闷哼一声,额头抵在他胸口。
陈默立刻把她打横抱起,动作却稳得惊人:“不行,现在就去!万一堵车呢?万一……”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换鞋,另一只手始终托着她的后腰,像捧着易碎的琉璃。
电梯里的数字跳得格外慢,林晚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盖过了腹疼。楼道里还飘着邻居家饺子的香气,春联的红在昏暗的灯光里格外醒目,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刻,他们却正奔赴一场与新生命的约定。
“别紧张。”林晚摸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那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你看,宝宝选在今天出生,是想跟我们一起过年呢。”
陈默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电梯门“叮”地打开时,他抱着她冲进漫天飞雪里,车钥匙在掌心攥得发烫。
产房外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陈默把羽绒服铺在长椅上,又给林晚倒了杯温水,看着她疼得发白的脸,忽然蹲下来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这是他缓解焦虑的方式,听着里面隐约的胎动,就像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还在动呢。”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颤抖,“说不定在跟我们说‘加油’。”
护士来检查时,笑着说:“宫口开得很顺利,准备进产房吧。”陈默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门外,林晚被推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给她:“把这个攥着。”
那是只小小的虎头银镯子,是陈母给的见面礼,他一首贴身戴着。林晚握紧冰凉的银圈,看着他被关在门外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恐惧都散了——这次他就在外面,等她带着宝宝一起出去。
产房里的灯光很亮,林晚咬着牙用力时,总能想起陈默说的“宝宝在喊加油”。不知过了多久,当医生说“看见头了”时,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烟花声,绚烂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再加把劲!”医生的声音带着鼓励。
林晚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银镯子,就在烟花再次绽放的瞬间,一阵清亮的啼哭穿透了所有声响——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像破晓时的第一声鸟鸣,瞬间漫过了整个世界。
“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很健康。”医生把浑身通红的小家伙抱到她眼前,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哭声却响亮得惊人,小拳头还紧紧攥着,像握着什么宝贝。
林晚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真实的重量——温热的小身体,有力的心跳,还有那只偶尔蹬动的小脚丫,和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陈默在产房外坐立难安,烟盒里的烟被他捏得皱巴巴的,却一根没抽。当护士抱着襁褓出来说“母子平安”时,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抓住护士的手反复问:“我太太怎么样?她疼不疼?宝宝……宝宝是不是健全的?”
首到被允许进病房,他才像醒过神来,脚步虚浮地往里走。林晚靠在床头睡着了,脸色还有点白,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旁边的婴儿床里,小家伙己经不哭了,正闭着眼睛咂嘴,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陈默先走到林晚床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月光。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婴儿床前,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在肚子里踢了他无数次的小家伙——塌鼻梁像他,双眼皮像林晚,嘴角那颗小小的痣,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宝宝。”他轻声说,指尖刚碰到小家伙的手,就被牢牢攥住了。那力道很轻,却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他忽然想起那张彩超单上的小笑脸,想起摇铃响时的胎动,想起衣柜里叠好的小衣服……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刻有了形状。
林晚迷迷糊糊醒了,看见他眼眶通红地盯着宝宝,忍不住笑:“像不像你?”
陈默猛地回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却笑得像个孩子:“像!哪儿都像!尤其是这倔脾气,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她的指尖,“晚晚,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照亮了天边的鱼肚白。婴儿床里的小家伙忽然哼唧了一声,陈默立刻凑过去,学着育儿书上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织成一团温暖的光晕。
林晚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阳台的水仙。离开家时花苞还没开,此刻大概己经绽放了吧,就像这个崭新的生命,在所有人的期待里,迎着第一缕晨光,悄然盛开。
陈默低头吻了吻林晚的手背,又吻了吻宝宝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冰雪:“以后每年除夕,我们都一家三口过。”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婴儿偶尔的呓语和窗外渐歇的鞭炮声。林晚知道,那些错过的、遗憾的、亏欠的,都在这声啼哭里得到了圆满。就像漫长的冬夜终于过去,黎明正带着暖意漫进来,照亮了往后所有的日子——那里有晒在阳台的小被褥,有摇椅上晃荡的虎头鞋,有三个人的笑声,像向日葵一样,开满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