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巫歌闹了整夜。
林昭昭站在廊下看天光渐亮时,袖中密探的信鸽正用喙尖轻啄她手腕——这是她前日里安插在各宫的暗桩,专盯苏晚晚动向。
"苏侧妃近日三入冷宫,昨日亥时与姜家二小姐在冷宫外槐树下密谈。"她展开鸽腿上的纸条,墨字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的龙凰玉镯,那是周景琰昨夜送的定情物,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青鸾。"她轻声唤了句。
金羽神鸟从檐角扑棱棱飞下,化作梳着双髻的少女立在她身侧,发间翎羽还沾着夜露:"昭昭要去冷宫?"
林昭昭点头。
原书里冷宫不过是失宠妃嫔的囚笼,可系统前日提过"太庙地宫"的隐藏签到点,又说巫族血脉苏醒...她总觉得这两处定有联系。
冷宫的宫墙比别处矮三分,墙根爬满苍绿的薜荔。
林昭昭捏碎系统给的"隐形符",整个人隐入树影里。
青鸾则化作巴掌大的鸟雀,栖在她发间,尾羽的金光被术法压得极淡。
未时三刻,穿月白裙的苏晚晚出现了。
她发间未戴珠钗,腕上却系着条血红色的丝绦,随着动作晃出暗红反光。
跟在她身后的姜婉儿穿着蜜合色褙子,袖中隐约鼓着团物事——林昭昭眯眼,认出那是太后常用的玄铁匣,里面该装着巫族秘典。
"这里够隐蔽么?"苏晚晚的声音比往日尖细,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她抬手按在老槐树干上,指甲缝里渗出黑血,"母神说过,槐木通阴,当年镇压初代圣女的封魂钉就埋在..."
"够了。"姜婉儿猛地拽住她手腕,袖中玄铁匣"当啷"落地。
林昭昭这才看清匣中物事——是枚血色玉佩,表面刻着扭曲的虫蛀文,正随着苏晚晚的话发出嗡嗡震颤。
冷风突然灌进冷宫。
林昭昭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看见老槐树的枝叶正在倒卷,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缝,黑雾正从缝里涌出来,裹着若有若无的婴啼。
苏晚晚的瞳孔在变黑,眼白里爬满血丝,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骨,摇摇晃晃往槐树下倒。
"系统!"林昭昭在识海急唤。
"检测到上古巫族圣女血脉觉醒度37%。"机械音终于响起,"是否触发'幽冥火种封印术'?
该术需宿主以龙凰异火为引,可暂时压制血脉觉醒,但会暴露宿主部分实力。"
"是。"林昭昭咬着唇应下。
她能看见姜婉儿正从袖中摸出把匕首,刀尖闪着幽蓝的光——那是淬了巫毒的,分明要取苏晚晚性命来祭阵。
龙凰异火从她指尖腾起,赤金与青黑交织的火焰顺着她的手势游走,在地面画出七盏幽火灯。
青鸾突然发出清唳,双翅展开时抖落片片金羽,每片金羽都化作细小的锁链,缠上苏晚晚的脚踝。
"谁?!"姜婉儿猛地转头,玄铁匣"啪"地摔在地上。
她的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可林昭昭知道,隐形符的效果还剩半炷香。
她压着呼吸退到墙根,看着姜婉儿捡起玉佩塞进苏晚晚怀里,又慌慌张张扯下自己的珠花,插在老槐树上——那是标记,告诉太后这里出了变故。
"晚晚,你先回景阳宫。"姜婉儿的声音在发抖,"我...我去长寿宫回禀姑姑。"
苏晚晚却像没听见,她低头盯着胸口的玉佩,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青铜,震得林昭昭耳膜生疼:"姜婉儿,你当我是傻子么?"她抬手掐住姜婉儿的脖子,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母神早说了,你们姜家不过是棋子...等我觉醒,第一个要祭旗的就是..."
"砰——"
冷宫的朱漆门被踹开。
周景琰穿着玄色龙袍立在门口,腰间的龙纹玉佩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刀鞘撞在青砖上,发出连成串的脆响。
"朕听说苏侧妃近日爱往冷宫跑。"他一步步走近,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砖,"可这冷宫,原是太奶奶当年关押巫女的地方。"他转头看向林昭昭,目光在她隐着的位置顿了顿,"昭昭,你说,这里埋着什么?"
林昭昭心里"咯噔"一声。
她知道周景琰这是在给她递话——他分明察觉了她的术法,却故意当着姜婉儿的面问,好让对方以为皇帝什么都不知道。
"臣妾也好奇呢。"她撤了隐形符,从树后走出来,指尖的龙凰异火还未完全熄灭,"不如...明日让钦天监来查查?"
姜婉儿的脸瞬间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老槐树上,却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勉强扯出个笑:"殿下说笑了,晚晚不过是...是来拜祭先皇后的。"
"拜祭?"林昭昭歪头,看着苏晚晚胸口晃动的血色玉佩,"那这玉佩,也是先皇后的遗物?"
姜婉儿的喉结动了动。
林昭昭知道她在权衡——若说玉佩是太后给的,等于把姜家卷进漩涡;若说不是...她余光瞥见苏晚晚眼底翻涌的黑芒,突然有了主意。
"景琰,我昨日在御膳房得了块桂花糕。"她拽住周景琰的袖子,声音甜得发腻,"晚晚最爱吃甜的,不如...我们请她去承乾宫坐坐?"
周景琰立刻会意。
他挥了挥手,两个嬷嬷上前架住苏晚晚的胳膊。
苏晚晚还在笑,可那笑声里多了丝慌乱,像是被戳破伪装的困兽。
姜婉儿看着这一幕,手指死死抠着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昭昭。"回承乾宫的路上,周景琰压低声音,"你今日在冷宫布的阵..."
"是幽冥火种。"林昭昭摸了摸发间的青鸾,"系统说能压制巫族血脉,不过..."她顿了顿,"得让她们以为没被发现。"
周景琰的眼睛亮了亮。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尖时,低声道:"朕让暗卫去传消息——就说你明日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会带盒新制的玫瑰酥。"
林昭昭瞬间明白。
她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唇角扬起抹狡黠的笑:"那臣妾得让御膳房把玫瑰酥做得甜些...越甜,饵才越香。"
宫道两侧的玉兰树正落着花。
林昭昭仰头看那雪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想起方才苏晚晚眼底的黑芒——那不是普通的邪祟,是母神的意志。
可她不怕,毕竟...
她摸了摸心口的龙核残片,又看了眼身侧的周景琰。
系统的声音适时在识海响起:"检测到隐藏签到点'冷宫槐树下',是否签到?"
"签。"她在心里应下。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远处传来小太监的吆喝:"传景阳宫苏侧妃,明日随林乡君往慈宁宫——"
声音被风卷着,散进渐浓的暮色里。
林昭昭知道,这风里不止有消息,还有她布下的网。
等太后和姜婉儿咬钩时...
她转头看向周景琰,他眼里的龙纹正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初见时的月光。
"真正的戏,才要开场呢。"她轻轻说。
承乾宫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林昭昭坐在妆台前,指尖抚过匣中那封"太后与南诏巫使密信"——其实是她让青鸾用凤血伪造的,墨迹里掺了半滴龙凰异火,专等识货的人来撞。
"昭昭,姜家的小丫鬟刚往景阳宫去了。"青鸾从窗棂外探进半张脸,金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丫头跑得急,发簪都歪了。"
林昭昭勾唇一笑。
她早算准姜婉儿听见"承乾宫藏密信"的风声会坐不住——太后这些年在宫中布的局,最见不得光的就是与巫族的勾连。
而苏晚晚这枚棋子,此刻正被血脉里的母神意志推着往前撞。
子时三刻,承乾宫的后窗"吱呀"轻响。
林昭昭垂眸盯着妆匣上的鎏金牡丹,听着细碎的脚步声绕过纱帘,停在妆台前。
她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的甜腥——那是巫族血脉觉醒时特有的气味,像腐了一半的曼陀罗。
"啪"的一声,妆匣被掀开。
林昭昭抬眼,正撞进苏晚晚发红的瞳孔里。
对方的指尖刚碰到"密信",地面突然腾起赤金与青黑交织的火焰,在两人之间画出七盏幽火灯。
火舌舔着苏晚晚的裙角,却不灼伤布料,只将她困在首径三尺的圆阵里。
"苏侧妃这是?"林昭昭慢悠悠起身,腕间龙凰玉镯随着动作轻响,"半夜来臣妾宫里翻东西,可是太后教的规矩?"
苏晚晚猛然后退,后背撞上火墙又弹回来。
她这才发现困住自己的不是普通火焰——幽火灯的光影里浮着细碎的咒文,每碰一次火墙,就有黑血从她指甲缝里渗出来,落在青砖上滋滋作响:"你...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林昭昭歪头,"知道你是巫族用来夺龙脉的棋子?
知道姜婉儿拿你当枪使?
还是知道太后把你当祭品,等你血脉完全觉醒就剜了你的心祭阵?"
苏晚晚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胸口的血色玉佩突然暴起,在火阵里撞出"当当"闷响。
林昭昭看见那玉佩表面的虫蛀纹正在蠕动,像活过来的黑蛇:"系统,困魂火阵压制力如何?"
"当前压制率62%,宿主需持续注入龙凰异火维持。"机械音刚落,苏晚晚突然发出尖啸,指甲暴涨三寸,泛着青黑的光,朝着林昭昭面门抓来。
"小心!"
玄色龙袍带起一阵风。
周景琰不知何时立在林昭昭身侧,掌心托着颗流转金芒的龙珠。
苏晚晚的指甲撞在龙珠上,迸出刺目的火星,她整个人被震得撞回火墙,发出痛苦的呜咽。
林昭昭这才发现,皇帝的龙纹玉佩正泛着灼人的热度,连龙袍领口都渗出了细汗——他竟在暗中替她分担火阵的压力。
"陛下怎么来了?"她偏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周景琰没说话,只是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
他盯着火阵里的苏晚晚,喉结动了动:"朕在御书房批折子,听见承乾宫有异动。"话音未落,他的目光扫过妆匣里的"密信",突然笑了,"原来昭昭在给朕演戏。"
"这出戏,该唱的人还没到呢。"林昭昭朝窗外抬了抬下巴。
姜婉儿的身影正从假山后闪出来,她鬓发散乱,手里攥着把淬毒的匕首,却在看见火阵的瞬间顿住脚步。
月光照在她脸上,能清楚看见她额角的冷汗:"晚晚!
你...你快出来!"
苏晚晚突然转头,眼神里的慌乱全变成了癫狂。
她盯着姜婉儿,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姜家的棋子也配叫我?
等母神醒了,你们姜家的血,够不够浇这困魂阵?"
姜婉儿的匕首"当啷"落地。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太湖石上,脸色比月光还白:"你...你不是晚晚!"
"她当然不是。"林昭昭往前一步,龙凰异火在掌心凝成火焰剑,"真正的苏晚晚,早被巫族的母神吞了魂。"她看向周景琰,目光灼灼,"陛下,现在相信臣妾说的了吗?
这宫里的'盛世',早被巫族的手攥得发紧了。"
周景琰的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龙纹玉佩。
他望着火阵里挣扎的苏晚晚,眼底翻涌的暗芒几乎要破眶而出:"朕信。"他突然握住林昭昭的手,将龙珠塞进她掌心,"昭昭,这龙珠能助你稳住火阵。"
林昭昭刚要说话,火阵里传来一声闷响。
苏晚晚的血色玉佩突然炸裂,黑红色的雾气从碎片里涌出,裹着她的身体浮到半空。
她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黑色,眼白上爬满金色咒文,声音像刮过铜盆的指甲:"困魂火阵?
当年镇压我巫族初代圣女的,也是这样的阵。"她咧开嘴,露出森白的尖牙,"可现在...我要醒了。"
林昭昭的龙凰玉镯突然烫得惊人。
她抬头,看见苏晚晚背后浮现出模糊的影子——那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手持骨杖,每根骨节上都缠着活人的发丝。
"巫祖...我要醒了..."苏晚晚的声音里混着两个音调,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等我吸够龙脉之力,这困魂阵,就是你们的棺材。"
林昭昭的心跳得厉害。
她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里疯狂提示:"检测到上古巫祖残魂复苏!
当前压制率下降至38%!"她握紧周景琰的手,掌心的龙珠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可眼前的黑雾还在不断蔓延,连火阵的幽光都被染成了浑浊的紫。
"昭昭?"周景琰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
林昭昭深吸一口气,龙凰异火从她周身腾起,将两人护在火茧里。
她望着半空中的苏晚晚,突然笑了:"醒?
你连这困魂阵都破不了,拿什么醒?"她指尖的火焰剑指向苏晚晚心口,"等太后知道你暴露了...你猜她是会救你,还是首接杀了你灭口?"
黑雾突然一顿。
苏晚晚背后的青铜面具影子晃了晃,竟有消散的迹象。
林昭昭知道,她戳中了关键——太后养了苏晚晚这么多年,要的是个听话的祭品,不是失控的祸患。
"哐当——"
景阳宫方向传来剧烈的撞门声。
林昭昭和周景琰同时转头,就见远处有灯笼的光快速逼近,为首的老嬷嬷举着太后的凤印,尖着嗓子喊:"太后有旨!
速开承乾宫门!"
林昭昭勾唇,将火焰剑收回掌心。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灯笼阵,在周景琰耳边轻声道:"陛下,真正的麻烦...来了。"
苏晚晚在火阵里发出最后一声嘶吼,黑雾裹着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她的双眼仍泛着血光,却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对着逼近的灯笼方向,用破碎的声音呢喃:"母神...救我..."
林昭昭摸了摸发烫的龙凰玉镯,又看了眼身侧的周景琰。
宫墙外来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撞在火阵上,瞬间烧成了灰烬。
她知道,这把火,才刚刚烧到最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