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就像一个被重兵把守的巨大囚笼。
空气中,那股从洛阳飘来的焦糊味尚未散尽,肃杀的氛围便己凝固在每一片屋檐下。
聚贤楼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林墨正坐在院中,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石桌,目光却望向东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城墙,看到那千里之外的,风云汇聚之地。
他知道,快了。
历史的车轮,正发出沉重的轰鸣,即将碾过它命定的第一个关隘。
这几日,王允几乎是寝食难安,每日数次前来,带来的都是前线令人沮丧的消息。
孙坚兵败,祖茂被杀,联军士气大挫。
董卓在朝堂之上,愈发张狂得意,甚至当众嘲笑关东诸侯为“土鸡瓦犬,不堪一击”。
整个长安的汉臣,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唯有林墨,依旧每日品茶、看书,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份从容,让王允愈发敬畏,却也愈发焦灼。
突然,一阵无比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一名王允府上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狂喜与极度惊骇的表情,声音都变了调。
“大……大捷!!”
“司徒大人!天大的喜讯啊!”
王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
“什么?!胡言乱语!前线……”
“是真的!”家丁喘着粗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董卓大将华雄,在汜水关前叫阵,连斩数员大将!袁绍……袁盟主帐下,无人能敌!”
“就在此时,那……那个刘备的义弟,马弓手关羽,提刀出战!”
“袁盟主温了一杯酒,酒尚温,关将军便提着华雄的头颅,回来了!!”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小小的院落中,轰然炸响!
王允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落在地,碎成齑粉。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虎牢关下……龙遇其俦……”
他猛地扭过头,用一种看待神明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墨!
那不是汜水关!
在先生的眼中,那就是虎牢关的前奏!
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刘备,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关羽,真的就如先生所预言的那般,一战扬名天下惊!
一字不差!丝毫不爽!
房间的窗户边,貂蝉的小手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她望着院中那个依旧平静地端坐着的男人,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崇拜的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
天下,真的就是他手中的棋盘!
而他们,只是棋子!
林墨表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
然而,在他宽大的袖袍之下,那微微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呼……
他暗自松了口气。
赌对了。
知道历史,是一回事。
亲手将这历史的巨轮,推向它原有的轨道,又是另一回事。
这其中的压力,这扮演“神明”的重担,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能感受到王允和貂蝉那灼热的目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将被奉为圭臬。
他不能错,也绝不能表现出任何的犹疑。
“先生!”
王允再也控制不住,几步冲到林墨面前,双膝一软,便要再次跪下。
“先生真乃天人降世!请先生教我!这连环之计,究竟该如何施为?允……允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
他知道要用美人计,可怎么用?
首接把貂蝉送给董卓?吕布那边又该如何?
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人财两空,还要搭上性命!
“司徒大人,请起。”
林墨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道,让王允无法跪下。
他看着王允,又看了一眼窗边那道紧张而坚定的身影,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此计,分三步。”
“第一步,名为‘凤仪亭上,明珠偶遇’。”
林墨淡淡道:“吕布此人,勇则勇矣,却极度高傲。首接赠予,他只会当你是有所求,反而不美。”
“司徒大人可在府中设宴,独请吕布一人。宴至酣处,命貂蝉姑娘于后园凤仪亭,对月独舞。”
“你要让吕布‘偶然’撞见,让他以为,是自己发现了这颗蒙尘的明珠。如此,方能勾其心,夺其魄。”
王允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冒出精光。
“高!实在是高!”
“第二步,”林墨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名为‘相府堂中,宝珠献贼’。”
“待吕布心神己夺,司徒大人便可故作愁容,禀明董卓,言称府中有一义女,国色天香,欲献于太师,以表忠心。”
“如此,董卓必欣然纳之。而吕布,这头被夺走心爱之物的猛虎,才会真正对董卓,生出怨恨。”
“妙啊!”王允一拍大腿,“如此一来,非是我等离间,而是董卓他,自取其祸!”
林墨点了点头,目光最终落在了貂蝉的身上,语气变得郑重。
“而这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名为‘美人如刃,泣血断魂’。”
“貂蝉姑娘,从你入相府那刻起,这盘棋,便由你来执子了。”
“对吕布,你要流泪,诉说董贼要强占之苦。”
“对董卓,你要惊恐,哭诉吕布不轨之意。”
他看着貂蝉那张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泛白的脸,一字一顿。
“你的笑,是世上最美的酒,能让他二人沉醉。”
“你的泪,是世上最利的刃,能断他父子之情,裂他金石之盟。”
“此计,非是让你为祭品。”
林墨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乃是让你,亲手执此利刃,为这倾颓的汉室,斩出一条生路!”
“你,可愿为这天下,执刀?”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重重敲在貂蝉的心上。
她眼中的惶恐与不安,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璀璨而决绝的光芒。
她缓缓走出房间,对着林墨,盈盈一拜。
这一拜,拜的不是恩人,不是先生。
是这盘棋的执棋者,对那幕后布局之人的,无上敬意与……托付。
“小女子,愿为先生,执此一刃!”
“纵万劫不复,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