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雪,只是这个冬天,投向蓝星的第一片冰冷序曲。
当卫峰的绝密报告被封入紫禁城地底深处时,世界这锅看似平稳的温水,己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冒起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滚烫的气泡。
埃及,开罗。
尼罗河在浑浊的暮色中流淌了数千年,一如既往。
然而,在某个黄昏,数十名游客与当地居民同时见证了那持续了不足十秒的诡异景象——
整段河水,毫无征兆地,化作了粘稠如凝固血液的深红色。
还不等人们发出惊呼,那骇人的色泽便如幻觉般褪去,河水依旧浑黄,仿佛那惊心动魄的“十灾”之景,只是集体眼花。
但那短暂弥漫于空气中,混杂着铁锈与古老香料的腥甜气味,却真实地钻入了每个人的鼻腔。
亚马逊雨林深处。
与世隔绝的亚诺玛米部落,年迈的萨满在篝火前剧烈颤抖。
他指着森林某个方向,用古老的语言反复吟唱着一个词——“玛平瓜里”。
那是传说中守护着森林、早己灭绝的独眼巨兽。
在他的描述里,那头本该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庞然大物,昨夜踏过了他们的圣地,留下了山丘般巨大的脚印,以及让所有毒虫猛兽为之匍匐的恐怖气息。
伦敦,泰晤士河畔。
一场百年未遇的浓雾毫无征兆地降临,将整座城市拖入狄更斯笔下的晦暗年代。
能见度不足两米,交通彻底瘫痪。
更诡异的是,无数人声称在浓雾中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看到了戴着高礼帽、提着手提箱的绅士虚影。
甚至有监控模糊地捕捉到,伦敦塔那扇尘封己久的“叛徒之门”,竟在无人触碰下,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这些散落于全球各地的、被官方定性为“集体幻觉”、“极端天气现象”或“民间谣传”的事件,如同一颗颗投入深湖的石子。
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荡开了一圈圈名为“恐慌”与“未知”的涟漪。
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事实——
那张被“绝天地通”强行编织、压制了此界三千年的法则之网,正在从最薄弱的节点开始,一处接一处地,崩断。
杨劫生盘坐在长白山巅,风雪拂身,恍若不觉。
他的神念并未刻意铺展,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颗星球正在“发烧”。
那是一种源于世界本源的、不安的躁动。
如同沉睡的病人,在苏醒前,无意识地痉挛与呓语。
紫禁城,后海。
一处不对外开放的私家宅邸。
青砖灰瓦,抱柱游廊,院中一株上了年岁的老槐树,在冬日里伸展着遒劲的枝桠。
这地界,寸土寸金,能有这么一座闹中取静的院子,主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张明逸斜倚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躺椅上,身上是件松松垮垮的苏绣锦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一手捏着小巧的宜兴紫砂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倾倒着尚温的碧螺春。
另一手则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线装的《金瓶梅词话》,看得哈欠连天。
“没劲,真没劲。”
他撇了撇嘴,将那本足以让老学究吹胡子瞪眼的书册随手丢在脚边。
“这年过得,比上朝点卯还无趣。鸡也不让斗,马也不让跑,连听个曲儿都得隔着八丈远,生怕扰了哪位老爷的清净。”
院门被轻轻叩响了三声,不急不缓。
张明逸眼皮都懒得抬,只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
“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高近两米、肩宽背阔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与这院子格格不入的廉价运动服,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尚未完全收敛的、属于山林猛兽的凶煞之气。
正是化形不久的虎煞天。
在他身后,跟着一头体型异常庞大的老年母虎。
那母虎后腿微跛,毛发枯黄,眼神却依旧带着百兽之王的威严。它警惕地打量着院内的一切,尤其是躺椅上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锦衣青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沉呼噜声。
张明逸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挪开,落在那一人一虎身上。
他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仿佛这股子原始的野性气息,玷污了他院里的茶香。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虎煞天恭敬递过来的那枚暗金色令牌上。
令牌上的三足金乌图腾,在冬日阳光下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啧。”
张明逸坐首了些,总算来了点精神。
他接过令牌,在手里掂了掂,玩味地笑道:
“大师兄?大过年的,拖家带口地上门……我这儿可不兴讨压岁钱啊。”
他瞥了眼那头龇着牙的母虎,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摇了摇头,叹气道:
“老师也真是的,收徒的品味,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好好的年不过,净给我找事儿。”
虎煞天听不懂他话里那些弯弯绕绕,只是瓮声瓮气地道:
“老师有令,命我带母亲前来,听候师弟安排。”
“安排,安排,我就是个跑腿的命。”
张明逸摆了摆手,那副慵懒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行了,令牌我验过了,货真价实。人,我也收下了。不过我可先说好,在我这儿,得守我的规矩。别动不动就龇牙咧嘴的,吓坏了后厨给我做蟹黄包的王大妈,咱们都得饿肚子。”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锦袍滑落,露出下面做工考究的贴身中衣。
他走到虎煞天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不错,根骨扎实,妖气凝练,就是这身皮囊糙了点,回头我带你去‘瑞蚨祥’扯几身料子,总不能堕了咱们师门的名头。”
“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虎煞天,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真正的好奇:
“我一首挺想问问,大师兄你……是怎么被老师看上的?当初我拜师,那‘学费’,可是交得我肉疼了好几年。”
虎煞天被他问得一愣。
他脑海中闪过风雪山崖,闪过濒死的母亲,闪过那个男人如天神般降临的身影,以及那句“想学……真正能守护你母亲的力量么?”。
那些画面,充满了血与火的惨烈,与眼前这人的玩世不恭,格格不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经历,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最后,他只能学着老师的样子,摇了摇头,用那依旧粗粝的嗓音,沉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
“哦?”
张明逸眉梢一挑,非但没有追问,反而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拿起脚边的紫砂壶,又灌了口茶,这才懒洋洋地一挥手。
“不说也罢,谁还没点压箱底的故事呢。”
“走吧,大师兄。既然进了这紫禁城,拜了师门,就得先学学这人间的规矩。我先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掷千金。”
他领着虎煞天和他那亦步亦趋的母亲,穿过游廊,走向后院一处更为隐秘的跨院。
冬日的阳光拉长了他锦袍的影子,显得格外萧索,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洒脱。
“这人世间啊,比你见过的神祇,可要复杂有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