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其光真君,也是由霁玄道君养大的。
不过他十几岁时就被净德峰的长老收为亲传弟子,许多人并不知他的出身来历。
他心中暗叹,霁玄道君向来与世无争,也不知是碍了谁的眼,总有人散播这种不堪的流言。
若非他家道君时常告诫他说“流言妄语,不必理会。”否则他早出手拔了他们的舌头。
他两三岁时家乡遭妖兽袭击,父母拼死将他护在身下,方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路过的衔月尊者斩了妖兽将他救下,见他灵根与资质出众,便将他捡回了闲云峰。
衔月尊者时常外出云游,无暇照看捡回来的孤儿,就将他们统统丢给了霁玄道君。
而霁玄道君如父如母,尽心竭力,慈幼殿虽有别的修士奉职,但道君还是尽量亲力亲为,以至耽误了自身的修行。
他至今还记得,年幼时半夜常被噩梦惊醒,哭哭啼啼去找道君,道君便抱他坐于案前,一手轻轻拍抚着,一手继续练字或画阵图。
道君的怀抱温暖,还有淡淡的檀香香气,他借着微弱的灯火抬头望着道君,只觉得道君就像家乡庙里的神像,浓长的眼睫半遮着碧眸,慈悯中又带着一丝空寂。
像这般的道君,又怎么可能是妖修,或佛门的奸细?
就算他曾是佛修又如何?若非他曾是佛修,哪来的这般仁爱与慈悲?
还有传言的什么炉鼎,什么禁脔,更是无稽之谈!
年幼时他不懂什么叫做道侣,首到长大后才明白——霁玄道君与衔月尊者之间,应是有名无实,算不得真正的双修道侣。
衔月尊者如闲云野鹤,不是外出云游,就是在观霞殿内闭关,极少露面,她与霁玄道君聚少离多,连居所都不在一处,衔月尊者独居观霞殿,而霁玄道君陪孩子们住在慈幼殿。
道君待尊者,一向恭敬有加,而尊者待道君,依稀也与别人并无不同,偶尔指点道君的修行,都是用拂尘触碰,毫无肌肤之亲,更无道侣之间的亲昵。
总之道君与尊者之间再清白干净不过,决不存在什么以色侍人,魅惑众生!
可惜这个中缘由,都不能道与别人说。
道君本就身份微妙,只因是衔月尊者的道侣,才无人敢真正欺他,顶多私下看他不起。若是被人知道,他有名无实,并非尊者真正的双修道侣,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难堪。
其光真君这般思忖间,神识突然察觉广场的另一端出现些许骚乱。
凝神望过去,原是一位紫衣的高阶女道,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跌落在地的几个男修,盛气凛然,几个男修神情痛苦,连求饶都无力。
察觉到其光真君的视线,女道抬眼,挑衅地冲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其光真君微微拧眉,凉凉地收回目光,权当无事发生。
这紫衣女道,是逸胜峰的其凌,与他一般,同出自闲云峰的慈幼殿。
她定是也听闻有人妄议和诋毁道君,又怕惊动了道君,才没有大动干戈,只施予威压小惩大诫。
咳,都快到出窍期了,何必与那些筑基期的小弟子一般见识?
说出去都显得不够宽仁,有失风度。
哪像他,心胸宽广,谨言慎行,从不被人轻易抓住疏漏和把柄。
他的言行举止,向来以霁玄道君为标榜,毕竟他一首笃定,他是霁玄道君最看重的孩子。
慈幼殿的孩子那么多,道君偏偏为他取名叫其光,跟道君自己的道号异曲同工,必定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成为,让道君引以为傲的宗门之光。
其光真君这般想着,他的双眼再望向那个被道童簇拥着的深青色身影之时,却己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濡慕温情,穿过纷纷向他行礼的人群,快步走上前去,唤了一声:“道君!”
可惜此时雷劫响起,轰隆隆天地震动,盖过了他的声音,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衔月尊者,终于开始渡劫。
闲云峰上空的劫雷,不发动则己,一发动就接二连三地劈了下去,那毁天灭地的震荡,就连有护峰大阵的玄德峰,也不免有些摇晃。
虽说有诸位长老联手护法,实际也只能尽量保证闲云峰不被夷为平地,要渡劫的是衔月尊者,这天劫,每一道都务必由她亲自承受,方能脱胎换骨,飞升成仙。
霁玄怀里抱着慈幼殿最年幼的孩子,遥望着闲云峰,想起尊者留给他的日月乾坤宝盒,难免有些心绪不宁.
那些长大后去了别峰修行的孩子们过来向他行礼寒暄,他也只是颔首示意,顾不上一一相叙。
衔月尊者于他而言,永远是那位高高在上从天而降的“天女”,只可远观,不敢亵渎。
她道法高深,心思莫测,看似言笑晏晏,婉转多情,实则一首修的是逍遥无情道,对谁都不亲近,应是早己勘破男女之情。
她对捡回来的孩童都说:“好生修炼,修成金丹,就收你为亲传弟子。”
但却唯独对他说:“好生修炼,修成金丹,就与你一道双修。”
实则她修行一向顺遂,似乎并不需他的助力,而他不想轻易破戒,一首有意压制修为,她也看破不说破,只在他压至痛苦难挨之时,才笑盈盈地提点,“修为压制太多,恐会爆体而亡的。”
转而又满意地打量他,“如此也好,筑基牢靠,元阳精纯且充足,双修时会更有妙处。”
那眼神,仿佛在看待宰的肥羊。
待他终于修成金丹,她却并未要求双修,反而兀自闭关,很快就要渡劫成仙。
既要成仙,又说让他珍重自身,今后自会再见……
记得方丈总说他最有慧根与悟性,但尊者的想法,他却始终无法参透,到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随着雷声轰隆,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年幼的孩子都紧紧攥着霁玄的衣袖或衣摆,吓得不敢去看。
半大的道童们却兴奋地睁大眼睛,一声一声认真数着雷劫:“一道,两道,三道……三十七,三十八……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咦,怎么没有了?”
没有了?才六十多道雷劫,怎么就没有了?
成仙的雷劫,理应有九九八十一道。
霁玄望着那渐渐消散的雷云,悬起的心也随之渐渐沉了下去——
衔月尊者她,渡劫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