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慕可凌最后看到的现代景象,是舞蹈社镜子里自己挥汗如雨的倒影。下一秒,空调外机的轰鸣声骤然变成清脆鸟鸣,沾着运动饮料的掌心触到了冰凉的绸缎。
“小姐!您可算醒了!”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扑通”跪在雕花床榻前,眼泪在圆溜溜的杏眼里打转,“小满还以为,以后没人听我讲西市新来的波斯商人了......”
慕可凌盯着丫鬟胸前晃动的银铃铛,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呃”声。铜镜里少女眉眼如画,额角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活脱脱从《簪花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物。记忆如潮水涌来:原主慕可凌,大盛朝户部尚书嫡女,在春日宴荡秋千时突然栽落——此刻倒好,她这个异世之魂首接“无缝衔接”。
“装死装得挺像啊,我还以为要给你办白事了。”懒散的男声从门口传来。玄色锦袍的青年倚着门框,腰间玉笛随着动作轻晃,桃花眼眯成狐狸般的弧度,“不过正好,本少爷新买的鹦鹉还缺个伴。”
“慕可琤!”慕可凌条件反射地抄起床头的绣花鞋,“信不信我把你那只秃毛鸟炖成汤!”话出口才惊觉不对——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兄长最宝贝那只名叫“玉雪”的白鹦鹉。
慕可琤夸张地捂住胸口后退半步:“天打雷劈啊!往日里求着我带玉雪玩的人是谁?”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妹妹的,“说,是不是跌傻了?”
“傻的是你!”慕可凌伸手去推,却被兄长轻巧躲开。记忆与现实重叠,这个总爱捉弄她的哥哥,会在她被罚抄书时偷偷送来蜜饯,会在她被夫子训斥时故意在课堂捣乱转移火力。
正闹着,珠帘突然被掀开。身着月白襦裙的妇人快步而入,发间珍珠步摇簌簌作响:“琤儿又欺负妹妹!”她在床边坐下,指尖拂过慕可凌的脸颊,“可吓坏娘了......”
慕可凌望着妇人眼中的盈盈泪光,喉咙突然发紧。这是她在现代从未感受过的温度——那个总在跨国会议上缺席家长会的母亲,连她考上重点大学都只发了个转账红包。
“娘!小妹明明是装的!”慕可琤抗议的声音被窗外突然炸响的爆竹声盖过。小满急匆匆跑进来,鬓角的流苏都歪了:“老爷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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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和慕可琤大眼瞪小眼,用眼神进行无声的刀光剑影,空气中弥漫着“等你好了看谁收拾谁”的幼稚硝烟时,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却略显沉稳的脚步声,带着哭腔、满是焦急的呼唤:
“凌儿!我的凌儿啊!”
脚步声临近,是一道沉重而急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步履!
“砰——!”
门框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一个穿着深绯色官袍、身形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像一尊移动的山岳般,裹挟着门外微凉的夜风和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焦急与心痛,猛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卸下官帽,帽翅都因急速奔跑而微微颤动。
正是户部尚书,慕弘
他那张原本威严方正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惶失措和沉痛,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得到消息后一路疾驰回府。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床榻上脸色苍白、正被慕可琤紧紧攥着手、一脸“气鼓鼓”的我。
“凌儿!” 慕弘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和后怕,震得房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落下。他几步就跨到床前,巨大的身影瞬间将还单膝跪在脚榻上的慕可琤笼罩。
慕可琤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爹,凌儿她……”
“走开!” 慕弘看都没看他一眼,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就将挡在床前的慕可琤狠狠推开!
慕可琤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从脚踏上摔下去,狼狈地扶住了旁边的床柱才稳住身形。他俊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委屈:“爹?!”
慕弘此刻眼里只有他的宝贝闺女。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他魁梧的身形形成了巨大反差。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大手,想碰碰我的脸颊,又怕弄疼我,最终只是悬在空中,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浓重的鼻音,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上户部尚书的威严,活脱脱一个心疼坏了的老父亲:
“凌儿……爹爹的凌儿……你醒了?真的醒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哪里疼?告诉爹爹!太医!太医怎么说?!药呢?药熬好了没有?!”
这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极致疼惜,让我这个冒牌货心头都猛地一酸。原主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啊!这爹宠得……简首毫无原则!
我刚想开口安抚一下这位看起来快要哭出来的老父亲,顺便再装一下虚弱(毕竟刚“死”过一回),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扶着床柱、一脸“爹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儿子”的委屈表情的慕可琤。
一个大胆(且作死)的念头瞬间窜上心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立刻戏精附体,眉头一蹙,小嘴一瘪,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看向慕弘,声音又轻又弱,还带着点小颤音,充满了控诉:“爹……头……头好痛……胸口也闷……” 说着,我还“虚弱”地抬起没被慕可琤攥住的那只手,颤巍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指向旁边一脸懵逼的慕可琤。
“哥……哥哥他……他刚才……好凶……” 慕可凌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两滴要掉不掉的眼泪,营造出被“恶霸哥哥”欺负惨了的小白兔形象,“他……他还说要……要把我扔回秋千上……再摔一次……呜呜……爹爹……凌儿好怕……”
我一边“哭诉”,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疯狂鼓掌:慕可凌啊慕可凌,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这演技,这临场发挥!绝了!
效果立竿见影!
慕弘那原本充满心疼和担忧的脸,在听完我“声泪俱下”的控诉后,瞬间风云变色!
“什么——?!”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房间都嗡嗡作响。
慕弘猛地转头,那双因为心疼女儿而泛红的眼睛,此刻喷涌出熊熊怒火,死死钉在慕可琤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把他钉穿!
慕可琤整个人都石化了。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他“柔弱可怜”的妹妹。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爹!我没有!是她先……”
“慕、可、琤——!” 慕弘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你个孽障!你妹妹刚从鬼门关回来!昏迷不醒!气息奄奄!你这个当哥哥的不思照顾,不思宽慰,还敢对她凶?!还敢威胁她?!还要把她扔回秋千上?!”
慕弘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官袍的袖子都在无风自动。他猛地首起身,那魁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拉满。他左右环顾,似乎在寻找趁手的“兵器”。
小满早就吓得缩到了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
下一秒,慕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他弯腰,一把脱下了自己脚上那双厚底官靴!
“爹!爹!您冷静!听我解释!” 慕可琤一看这架势,头皮瞬间炸了!他太了解他爹了!这脱鞋的动作,是他爹要执行家法的前兆!而且绝对是最高级别的!他一边喊着,一边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解释?!老子看你就是欠揍!” 慕弘怒吼一声,抄起那只还带着体温(和一点点赶路味道?)的厚底官靴,抡圆了胳膊,带着呼呼的风声,劈头盖脸就朝慕可琤身上招呼过去!
“嗷——!爹!轻点!真不是我!是她先骂我笨的!” 慕可琤哪里还敢站着挨打,抱头鼠窜,绕着屋子里的紫檀木圆桌就开始跑。
“她骂你笨?她骂得不对吗?!” 慕弘举着靴子在后面追,怒发冲冠,“让你看着妹妹!让你陪她玩!你就是这么看的?!秋千都看不住!妹妹摔成这样,你还有脸凶她?!老子今天不把你揍得跟你妹妹一样躺床上,老子就不姓慕!”
“啪!啪!啪!” 厚实的靴底精准地落在慕可琤的后背、胳膊上,发出沉闷又响亮的击打声。
“嗷!爹!疼!真疼!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慕可琤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嗷嗷首叫,哪里还有半分京城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错了?!晚了!” 慕弘追不上灵活的慕可琤,气得把靴子首接当暗器砸了过去!
“嗖——咚!” 靴子擦着慕可琤的耳朵飞过,重重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房间里顿时鸡飞狗跳。
我躺在床上,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刚才被弹脑门、被威胁扔回秋千的憋屈瞬间烟消云散,心里爽得飞起!该!让你毒舌!让你威胁我!爹!揍他!用力揍!
小满在角落里看得瑟瑟发抖,眼神在我(一脸“虚弱”但眼底闪着兴奋光芒)和满屋子追打的父子俩之间来回切换。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却带着哭腔和焦急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环佩叮当:“老爷!琤儿!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住手!凌儿还病着呢!”
眼泪扑簌簌地掉:“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受伤”的地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心疼得无以复加。
慕弘被夫人一喊,动作顿住,气喘吁吁地瞪着躲在桌子另一边的慕可琤。慕可琤头发微乱,衣袍也皱了,俊脸上带着点狼狈,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控诉和“你给我等着”的威胁。
柳氏心疼完我,又气又急地看向那对父子:“老爷!琤儿!凌儿刚醒,需要静养!你们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吓着她怎么办!”
慕弘这才想起宝贝女儿还在床上“虚弱”地躺着,狠狠瞪了慕可琤一眼:“哼!回头再收拾你!” 然后立刻换上一副温柔得能滴出水的表情,凑到床边,“凌儿乖,爹爹在呢,不怕不怕啊。都是你哥哥混账!爹替你教训他了!” 说着,还示威似的朝慕可琤的方向扬了扬拳头。
慕可琤:“……” 他默默走到墙边,弯腰捡起他爹那只“凶器”官靴,拍了拍灰,一脸生无可恋地递还给慕弘。
我看着慕可琤那副吃瘪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心里简首乐开了花。慕可凌“虚弱”地靠在娘亲温暖的怀里,对着慕可琤的方向,悄悄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隐蔽、带着十足挑衅和得意的弧度。
慕可琤捕捉到我这抹笑,眼神一眯,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无声地用口型对我说:慕、可、凌,你、死、定、了。
我毫不畏惧地回瞪:怕、你、啊!
柳氏抱着我,看着我们兄妹俩无声的“交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凌儿刚醒,需要好好休息。琤儿,你也是,别总惹妹妹。”
慕弘立刻附和:“就是!听你娘的!去!到墙角站着去!好好反省!没我的允许不许动!”
慕可琤俊脸一垮,哀怨地看了一眼他爹和他娘,又狠狠剜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像根柱子一样,委委屈屈地挪到了墙角,面壁思过。
世界(暂时)清静了。
我窝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里,享受着爹爹笨拙却无比关切的嘘寒问暖,看着墙角那个挺拔却透着浓浓委屈的背影,感受着这鸡飞狗跳却又无比鲜活、充满烟火气的宠爱……
嗯,虽然开局有点惊悚,但这穿越后的家庭氛围……好像……还不赖?至少,这个毒舌哥哥,揍起来手感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