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区区凡胎,承载神灵之威,本就是以命相搏。
在吞入鬼眼之时,沈凌风便隐约料到后果,所以才先用钟馗杀鬼印将江幼梨之母重创,削弱怨煞,再将其逼得不得不强行依附自身。待到识海中化作钟馗将其一剑斩断神魂,才趁机吞噬炼化,打算借钟馗的天威以镇压怨力。
这法子可谓凶险至极。
哪怕借来钟馗之力,江幼梨之母的怨毒依旧翻涌不休。一旦钟馗法相消散回归图像,恶鬼的残留怨念就反扑而来。
若非沈凌风此前心境有所蜕变,意志坚韧百倍,怕是当场就要被怨气吞没。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如蛇吞象,只能死死护住一缕清明真灵,在滔天的怨气里苦苦浮沉。
而那厉鬼破碎的记忆,也如同潮水般灌入脑中。
——那一年,她在云水镇卖豆腐,因生得秀美,总被一些泼皮挑衅,首到一个男人出现。
那男人唤作沈显忠,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善商,西十来岁,却风度翩翩,谈吐不凡,连她也难免心生好感。
只是奇怪,沈显忠每次光顾,总选在傍晚,似乎怕人知晓。
后来一次深夜,两人情愫难忍,终究越过那条线。
不久她怀了身孕。
她原以为对方哪怕不能正娶,也肯纳入门墙做妾,可沈显忠却畏惧正妻,不肯答应,只说若能生下一子,必定风风光光娶回,还会休妻正立她为主母。
因为沈显忠虽富甲一方,却无儿嗣,唯有几个女儿,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病。
被情话迷得晕头转向的她,哪还顾得上旁人流言,拼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可命运似乎跟她作对,孩子生下是女儿。
沈显忠从此再未露面。
她痛苦欲绝,起初也想狠心将女儿送人,结果一看那粉团似的小脸蛋,哪里舍得?
六年下来,母女俩相依为命,女儿乖巧伶俐,常帮着招呼客人。镇上人笑称她是“小豆腐”,调侃说小豆腐你爹是谁,小丫头居然还会笑嘻嘻应付:
“买块豆腐就告诉你!”
后来,笑容消失。
那孩子有天突然走失,再没回来。
她几乎踏破了云水镇每条街巷,掏空积蓄搜寻,却一无所获。
那夜,她坐在白石桥头,准备投水。
可又一想,若孩子还活着呢?会不会正等着她去找?
死了,孩子就彻底孤苦伶仃。
于是她放弃轻生,打算再去寻。
可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轻一推——
她坠入冰冷的河水,拼命挣扎,绝望间,透过水面恍惚见到桥上的人影。
那身影,仿佛……有些熟悉。
……
“凌风哥,凌风哥!”
似乎隔着浓雾传来熟悉的呼喊,沈凌风浑身一震,从混乱的记忆中惊醒,剧烈地喘着粗气,发现自己仍在河畔柳树下。
青龙镇的小灵魂阿梨,还有江老伯的幽魂,乃至那位玄一子,都在看着他。
好险。
沈凌风长出一口气,若不是心中留有一丝光亮,怕是此刻连魂魄都被那怨毒拖走了。
——以后再吞厉鬼,真得挑个弱的,别再吃硬骨头了!
“太好了,凌风哥醒了!”
阿梨雀跃得像只小兔子。
玄一子抹了把冷汗,忍不住骂道:
“你这小子命还真大!”
方才为了稳住沈凌风的神魂,他几乎把全部真元都快烧干。
不过,幸好江老伯帮了大忙,否则就算他拼死施术,也保不住沈凌风的识海。
沈凌风望向江老伯,那老者神色古怪,像是能看穿他体内的秘密。
“多谢江前辈!”
江老伯淡淡点头,比划几下。
阿梨赶紧翻译道:
“凌风哥,爹说你体内的力量暴增得太快,若没有功法约束,很容易……走街串巷!”
沈凌风一愣,笑着纠正:“是走火入魔吧?”
阿梨拼命点头:“对对对,走火入魔!”
江老伯面色一沉,把阿梨往身后拽了拽。
玄一子也瞪大眼:“等会儿……江前辈,您是说他……到现在都没修炼过功法?”
沈凌风讪讪道:“我师父去世得早,留给我一套强身养气的拳法,没有行功口诀。”
钟离八段锦毕竟只是调养气血的粗浅法子,根本算不上入道功法。
玄一子感觉天灵盖都快炸了:“你就凭个养生操,硬生生修出了法力?”
沈凌风只能点点头。
总不能把吞鬼的真相抖落出来。
玄一子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嘴角都快抽筋:“这……这叫暴殄天物啊!!”
他缓过神来,望向江老伯,试探地道:“那前辈,您可愿传他功法?”
江老伯摇了摇头,手指比划。
阿梨又翻译道:“爹说他的功法不适合凌风哥。”
沈凌风心里失落,倒也释然。修道之人功法珍贵,就算前辈高人,轻易也不会外传。
可阿梨突然眨巴着眼睛,继续道:
“不过,爹爹说玄叔的功法很适合你,还很厉害很厉害!”
她煞有介事补充:“就是……玄叔太笨,练不成!”
玄一子:“……”
童言无忌,简首能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