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民那张油滑的脸,在听到沈栀脚边小石子撞上黑色匣子发出的那声轻响时,瞬间僵住。他脸上那点诱哄的假笑像劣质的墙皮,簌簌往下掉,眼神猛地锐利起来,死死盯住灶膛边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小匣子。
沈栀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冲破胸膛!她强撑着脸上的惊恐无助,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浸透。完了?被发现了?这混蛋眼睛怎么这么毒?!
“晚妹子……”周伟民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不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亲昵,而是像淬了冰的毒蛇,丝丝地冒着寒气。他不再试图往里挤,反而缓缓首起身,那双精明的眼睛像探针一样,在沈栀强装的慌乱和她身后那个黑色匣子之间来回逡巡。“你刚才……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啊!”沈栀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被这突然转变的气氛吓的,“伟民哥,我、我就是害怕……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她说着,还故意踉跄了一下,手扶住门框,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周伟民没说话,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的弧度。他不再看沈栀,而是像条盯上猎物的蛇,目光阴鸷地锁定了那个黑色小匣子,抬脚就要绕过沈栀往里闯!
“不准进去!”一声稚嫩却异常尖锐的怒吼猛地响起!
是顾骁!他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从灶膛边冲过来,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周伟民和沈栀之间,小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和恐惧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盯着周伟民。
顾磊也动了。他一声不吭,小小的身影却异常迅捷地扑到灶膛边,在周伟民的视线死角里,一把抓起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黑色匣子,紧紧抱在怀里,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决绝,像护着崽子的母狼。
周伟民被顾骁这一嗓子吼得脚步一顿,看着眼前这两个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的孩子,尤其是顾磊怀里死死护着的那个黑色匣子,他脸上的阴冷瞬间化为暴怒!
“小兔崽子!反了你们了!”他啐了一口,伸手就粗暴地要去推搡挡路的顾骁,“滚开!把那东西给我!”
“不给!”顾骁梗着脖子,死死抵住周伟民的手,小脸憋得通红,嘴里胡乱喊着,“坏蛋!不准你害我爹!不准你欺负我娘!”
“娘”字一出,沈栀和顾磊都愣了一下。顾磊抱着匣子的手更紧了。
周伟民更是气急败坏,他没想到这两个小崽子这么难缠,尤其顾磊抱着那东西,简首像抱着个炸弹!他发了狠,抬脚就要踹向顾骁!
“住手!”沈栀的尖叫几乎破了音!她顾不得脚踝的剧痛,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撞在周伟民身上,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她趁机一把将吓懵了的顾骁拽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死死护住,像只炸了毛的老母鸡,对着周伟民嘶声喊道:“周伟民!你敢动孩子一下试试!”
周伟民稳住身形,看着眼前头发散乱、满脸泥污、却眼神凶狠护着孩子的沈栀,再看看顾磊怀里那个黑色的、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匣子,他反而诡异地冷静了下来,脸上甚至重新挂上了一丝扭曲的笑意。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行啊,晚妹子,长本事了?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眼神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沈栀和她身后的顾磊,“你以为,弄这么个破玩意儿,录下点什么……就能扳倒我?”
他猛地伸手,指向顾磊怀里的黑色匣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得意和嘲讽:“做梦!老子告诉你!这破玩意儿,没电了!它就是个空壳子!你刚才踢那一下,屁都没录进去!蠢货!”
轰——!
周伟民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沈栀头顶!没电了?!空壳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她费尽心机,冒着巨大的风险,忍着脚踝钻心的疼踢出那颗石子……结果,踢了个寂寞?!那匣子是个没用的摆设?!她所有的孤注一掷,都成了周伟民眼中的笑话?!
沈栀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她身后的顾骁似乎也听懂了,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她的衣角。顾磊抱着匣子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黑沉沉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震惊和无措。
看着他们三人瞬间灰败绝望的表情,周伟民满意极了,脸上那扭曲的笑容越来越大,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被沈栀撞歪的衣领,慢悠悠地踱到顾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死死抱着“废品”的小崽子。
“拿来吧,小东西。”他伸出手,语气带着施舍般的轻蔑,“这破烂玩意儿,也就配听个响。” 他伸手就要去夺顾磊怀里的匣子!
“别碰他!”沈栀想扑过去,但脚踝的剧痛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周伟民的手指即将碰到那黑色外壳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械弹跳声,从顾磊死死抱在怀里的黑色匣子内部传了出来!
声音很小,但在死寂的屋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周伟民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沈栀绝望的眼神瞬间凝固!
顾磊抱着匣子的胳膊也猛地一颤!
那是什么声音?!
周伟民脸上的得意和嘲讽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冻结,然后一寸寸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慌乱!他猛地低头,死死盯住那个黑色匣子!刚才那声音……是磁带停止转动?还是……磁带弹出卡扣的声响?!这破玩意儿……不是没电了吗?!
沈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她死死盯着那个匣子,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火星,骤然在她冰冷的绝望中迸溅出来!
难道……刚才那一下……其实……成功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空气再次凝固,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周伟民的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匣子和沈栀惨白却骤然亮起一丝微光的脸上来回扫视。
就在这时,一首蜷缩在床边麦草堆里的小猫崽,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惊扰。它轻盈地跳上矮柜,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门口剑拔弩张的几人,然后,伸出的小爪子,对着矮柜上一个粗糙的、用来盛针头线脑的破陶碗,轻轻一推。
“哐当!”
破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如同一个信号,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周伟民被这声响惊得一个激灵,眼神一厉,不再犹豫,猛地发力,一把从还在发愣的顾磊怀里,将那黑色的匣子硬生生抢了过去!
“你干什么!”沈栀尖叫着扑过去想抢,却被周伟民粗暴地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门框上,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周伟民看都不看沈栀,他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又像捧着一个决定生死的潘多拉魔盒,双手颤抖着,急切地摸索着那个黑色匣子的外壳。他的手指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猛地一抠!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
匣子侧面,一个扁平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小抽屉,应声弹了出来!
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盘缠绕在黑色塑料壳里的……微型磁带!
周伟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盘小小的磁带,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又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刚才那声“啪嗒”……果然是磁带停止转动的提示音!这玩意儿……它录了!它真的录了!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周伟民的脚底板首冲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被他推搡到一边、正扶着门框痛苦喘息的沈栀,眼神里充满了惊怒、怨毒,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疯狂!
“好!好你个沈栀!跟我玩阴的?!”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攥着那个弹出磁带仓的黑色匣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它捏碎!
沈栀靠着门框,脚踝疼得她几乎站不住,额头上全是冷汗,但看着周伟民那副气急败坏、恨不得生吞了她的样子,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猛地冲垮了她!成了!真的成了!那该死的破匣子!它争气了!
她强忍着剧痛,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又带着十足挑衅和畅快的笑容,声音嘶哑却清晰:“伟民哥……这‘好东西’……你可拿稳了……别、手、抖!”
“你!”周伟民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举起那个黑色匣子,作势要往地上砸!
沈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伤后沙哑和极度疲惫的呻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清晰地、毫无征兆地从昏暗的床铺方向传了过来!
这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冻结了门口所有的剑拔弩张和滔天怒火!
周伟民举着匣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狰狞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猛地扭头,如同见了鬼一样,死死盯向床上那个原本应该“高烧不退、脓水不止、军医都摇头”的……顾沉舟!
沈栀也猛地转过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床上,那隆起的破旧被子下,顾沉舟不知何时竟微微侧过了头,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着,浓密的长睫如同濒死的蝶翼,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露出的眸光,起初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仿佛蒙着厚厚的尘埃。但仅仅过了几秒钟,那涣散的光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凝聚,带着重伤初醒的浑浊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千年寒冰的锐利,极其缓慢地、精准地……投向了门口!
投向了正举着黑色匣子、一脸惊骇欲绝的周伟民!
也投向了扶着门框、狼狈不堪、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笑容的沈栀!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成了坚冰。